当次日傍晚沈晓湘赶到百货大楼时,许南正拿铅笔在素描纸上轻扫,慵懒小乱发软趴趴地搭在他额前。他提杯,抿了一口圆桌上的柠檬水,安静地坐在大楼外的露天咖啡厅等着。
  昨晚,沈晓湘跟许南通了电话,两人约定她下班后去大楼调查。
  “不好意思许先生,我又晚了。”沈晓湘特别尴尬,她早早在办公室办完了事,本以为今天能提前到的,结果半路堵车。
  “先生请慢用。”服务员端着盘子过来,在许南这桌送来一杯热饮。
  “你没迟到,是我先到了。”许南食指勾起杯环,将热饮送到沈晓湘嘴边,“吃饭了吗?把这杯牛奶喝了吧。”
  “专门给我叫的呀?谢谢。”沈晓湘不好意思地接过杯子,杯口还冒着幽幽白烟,轻用唇碰一下牛奶,不是很烫,还有些微甜。她瞅着杯沿外许南目不转睛盯着自己的样子,脸上又被热气熏得发烫,便干脆将杯子盖过眼睛,一饮而尽。
  “我们走吧!”沈晓湘放下杯子,舔了舔嘴边的牛奶迹。
  许南背着包走在她身边。忽然问道:“刚才你不该喝那么急。”
  “啊?”沈晓湘眨巴眨巴眼睛。
  许南指指她的脸,“你的脸现在很红,被烫着了吧。”
  正好上电梯,沈晓湘转过身对着电梯内的镜子照了照脸,果然红得像个猴子屁股一样!
  她抿着唇,眼睛不安分地转向角落。
  “恩恩,牛奶是有点烫。”
  “不要为了办案连身体都不要了,总会有人为你担心的。”许南按下顶楼键,电梯便渐渐合上了门。
  沈晓湘微微低下了头,母亲去世后,就没人再关心她,没人再说她是自己的贴心小棉袄了。
  “一切还是得靠自己。”她小声嘟囔着,攥紧了拳头。
  许南从另一面镜子看到了沈晓湘的反应,他不禁压了下装有素描本的包。
  第一名受害者,女性,在百货大楼五楼的一家童装店当导购员。
  第二名受害者,男性,在百货大楼三楼的一家运动器具店当导购员。
  经查大楼这两个月来的监控记录,两家店并无发生任何事件,店铺正常营业,顾客络绎不绝。
  沈晓湘和许南相视一眼,唯独能够让两家店能有交集的一点,便是一个穿着米色风衣,头戴黑色鸭舌帽和白口罩的男子。他分别在两件案子发生前几天到过这两家店去过,一是吃饭,一是试衣服,且都和两名受害人说过话。
  “还要再往后看吗?”管理人员试探着问道。
  沈晓湘瞧了眼许南,他似乎没有要停下来的样子。“请继续往后放。”
  3月26日,戴黑色鸭舌帽的男子,又再次出现在了一楼的监控之中,但鸭舌帽仍旧遮住了他的脸。他好像有意避开有镜子的地方,监控中任何一面能看见镜子的地方,都不曾出现他的身影。
  “看这里!是丢失孩子的那位报案人!”沈晓湘激动地指向五楼的监控,那位母亲正牵着孩子的手走进童装店,招呼他们的,正是第一名受害者。
  而那名神秘男子却消失了。
  不大的监控室内温度似乎陡升,空气陷入寂静,连人吞咽口水的声音都在此刻被放大。
  “嘘,他在这。”许南头一抬,将那名从五楼安全通道里走出的男子捕捉。
  男子压低帽檐,径直走向了童装店,受店员招呼,正好坐在那对母子的旁边桌。孩子去拿饮料时,不小心把水洒在了男子的裤腿上,孩子的母亲不停地给男子道歉。
  男子像是说了什么,那位母亲的表情稍微舒缓了些。
  “走吧,去问问他们对这个不敢露出真容的人有什么印象。”许南收起严肃神情。
  两人便从顶楼乘电梯,经五楼又到三楼。
  可奇怪却又在情理之中的是,两名受害者对这个男子都有深刻印象,但出于尊重,他们并没有过于留意这位客人,猜想他是得了感冒,避免传染才戴的口罩,他们确实听见了这个男子口罩下的咳嗽声。亦或者是他脸上有伤,想遮住被毁容的脸,因为他们隐约也看到了他脸上的疤痕。
  “三名受害者都与百货大楼有关,会不会是之前被百货大楼开除过的员工或者挤压过的公司所为?”沈晓湘想。
  “应该不是,如果是这种情况,他们一定会想出更明显能让人联系到这栋百货大楼的方法,来报复这栋楼。”许南埋着头走出百货大楼,他有事想不通,为什么这个人拿走的东西毫无关联呢,一是戒指,一是假肢,一是孩子。
  “要我送你回去吗?”
  “不用,我功夫强着呢,没人敢动我。”沈晓湘举起自己的胳膊,像是要摆个健美POSE。
  她帮许南招了出租车,自己准备步行回家,反正这百货大楼离家也没多远。
  “我要去看一下公园的监控。”乘上出租后,许南揉了揉他的短发。
  “好,我打个电话通知一下公园方。”沈晓湘拿出手机,从电话记录里翻出号码。
  仍旧是那一上午的监控,许南手摸着下巴,盯着能捕捉到公共厕所的那个监控。不一会儿,孩子就消失在了监控之中。
  “请帮我把这里放大。”
  许南指着公共厕所墙面贴的白色瓷砖。
  工作人员按指示将画面放大。
  “再放大。”
  画面又被放大了两倍。
  许南睁大他那双深邃的眼眸,仿佛洞察出了什么。
  “谢谢。”他闭了下眼。
  许南慢步走出监控室,望着万里无云的晴空,黯然神伤。
  幸好刚才喝了许南给叫的牛奶,沈晓湘现在还不觉饥饿。她懒洋洋地伸了个腰,活动活动自己僵硬的肩骨,提包的力气也放松了许多,想是回去边看自由搏击赛的录像带,边吃点煎饺。
  倏然一阵目光,从她身后的小巷寻来。
  沈晓湘猛一回头,小巷口,一只流浪狗端正地坐着,眼巴巴地凝望来往人群,不停摇尾。
  “应该是最近太忙了。”沈晓湘捏了捏眉间,长时间绷紧神经,反而弄得自己神经兮兮的。
  果然一切无事,没走多久就到自家小区了。沈晓湘掏出钥匙,正准备开门。
  叮铃铃——
  铃声一响,整层楼的灯也跟着亮起来。
  手机显示:小贺来电。
  她边接通电话,边把钥匙插入钥匙孔中。
  “喂,晓湘,你之前让我查的那个泥土样本,已经有结果了。”小贺为保准确,特意将化验结果带回了家,“泥土中含着一种植物成分,而那种植物在本市内只有铜山上有。”
  “铜山具体在哪个位置?”
  啪嗒——
  钥匙清脆的落地声,此刻在她的心中却如钟鼓声般沉闷。
  沈晓湘将房门打开的一刹那,睁大了眼睛,直直地望向冰冷的高柜。
  “小贺,我这边有事,先挂电话,你等会把地址在手机上发给我。”
  手机屏幕渐暗,沈晓湘扔下包,加快步伐冲进卧室,拨开衣柜中的衣物,又到书房放有杂物的角落仔细查看,确认没有人躲在自己家中后,她才集中精神走向进门时她就注意到的柜架。
  她屏住呼吸,凝视面前柜架上这圆月般的印记。
  家中被人入侵过——
  原本她从搬到这里后,就放在柜架上的母亲的骨灰罐,消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