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电梯前,沈晓湘突然感到一阵冰彻骨的寒冷视线。同在街上感受到的那股视线很相似,却又有不同,仿佛是换了个人。这视线像是CT仪透过皮肉,直面白骨。
沈晓湘追着那视线源头冲过去,到了楼层的尽头,已无路可走。视线又不见了,消失得无影无踪。
“电梯到了,快走吧。”
沈晓湘快步走回电梯,“你有没有感觉有人一直在盯着我们?”
许南不屑一笑,“若真有人,那也应是冲你来的,我这个寻常市民,还没惹得要人来跟踪我。”
两人驱车四十公里,在一处空旷之地下了车。再向前走,穿过一片茂密的灌木丛,老公寓房的模样便愈渐清晰。
包里的手机响了,沈晓湘一看号码是医院的陈冰医生打来的。
“喂,陈医生,是王强醒了吗?”
“恩,他刚才睁眼了,我给他做了检查,幸好他右手的伤口干净,没有造成感染,现在恢复得很好。但他饿了太久脱水很严重,现在还人还很虚弱,还需要留院观察一段时间。对了,另外我在给他检查的时候,发现他身上还有许多深浅大小不一的疤痕,特别是右半边身体,伤痕更是数不胜数。有些怕是有好些年生了。”
“是被人打得吗?”许南夺过沈晓湘的手机,接着问道。
“你是?”
“他是——我同事,也刚入职。”沈晓湘皱着眉头盯着面前这个不把她这个警察当回事的高冷漫画家。
“这样啊,应该是被人打的,而且下手还挺重。有很多都是少年时期留下的疤,你们最好调查一下他年少时期有没有受人虐待过。”
“还有,问问他是否还记得什么关于凶手的特征!”沈晓湘补充道。
“好,就这样,有消息我再跟你们联系。”说完,陈医生挂断了电话,手里拿着一盒高档化妆品,这是王强给她的,说是自己用不上了,希望她能物尽其用。
沈晓湘注视着许南的眼睛,她问:“你明明很早就认识张平和李丽,为什么要说不熟呢?”
许南轻挑嘴角,继续往曾经他住过的地方而行。“长年认识,并不代表就熟悉。很多人,潜伏在你身边一辈子,你也看不清他的真面目。千人千面,你猜我现在又拿的是哪张面具呢?”
“还去吗?老房。”
“去,当然去。”沈晓湘正沉思于许南的话中,却又不得不缕出思绪向公寓房一行做打算。
果然是老式的公寓房,沈晓湘站在房子附近就瞧见那低得快触及头顶的电线,墙面的砖瓦残缺凹陷,到处都是牛皮癣广告,糊掉一层又一层。老房往前几步路就是临时搭建的垃圾站,剩菜剩饭散得一地。
“你们,是哪位啊?”迎面缓缓走来一位驼背的老婆婆。
“不好意思,我是警察局的新任警察,我叫沈晓湘。”沈晓湘亮明自己的身份,方便查案,“请问您在这里是?”
对方接过沈晓湘给出的警官证,仔细盯着上面的文字看了个究竟,却因老花眼,怎么也看不清楚,不过老婆婆看他们的样子,都挺正经,应该不是坏人。
“哦——不是说要规划嘛,现在还没动静,我看这里招人,我就讨了个职,在这里看门。警官们有什么事吗?”
“婆婆,我们想去看一下203房间。”许南说。
“203啊,等等我找找钥匙,”老婆婆从裤兜里掏出一捆钥匙,每把钥匙上都贴有写明房间号的小纸片,“别急啊,203的钥匙好找,才换的。”
“才换的?”许南注意到老婆婆理顺的钥匙堆里,果然只有一把钥匙是崭新的,在一堆锈迹斑斑的钥匙中,熠熠生辉,“203的门锁坏了吗?”
老婆婆握着钥匙,给两人向前领路,听见许南的疑问,她回答道:“是啊,不知道被哪个贼把门锁给撬了,你说一个老早就没住人的屋子哪还有什么值钱的东西呢,真是想不明白。”
许南抓抓头发,略有所思。
“203?这间房是谁在住啊?怎么你会突然想要到这间屋子来?”沈晓湘望向许南。
“你是不是查到我、张平、李丽以前都住在这里?”
沈晓湘露出木楞的表情,他怎么知道的?
“但线索连不上,因为王达不住在这里,对不对?”
沈晓湘一惊,又点头,向许南投以解惑的目光。
“那是因为这间房是王达租的,只不过搬迁后,碰巧他买的新房也和之前的邻居在同一楼而已。”
这时,锁被老婆婆打开了。
沈晓湘的疑惑也犹如初见曙光。
“那你们就随意看看吧,我先下去了,有什么事再叫我吧。”老婆婆言毕,便慢悠悠地扶着楼梯,缓步下楼。
沈晓湘扭动门把,门在开启的瞬间,铺面而来一股浓烈灰尘,眨眼时,眼前都已朦胧一片。
“没事吧?戴上口罩,免得吸入灰尘颗粒。”许南眉头微微皱起,给沈晓湘叮嘱道。
“恩。”沈晓湘从包里拿出口罩戴上,一边戴她一边看见许南聚精会神地在地面寻找着什么,专注的神情比他创作时更甚,他那双深不见底的眼睛中,究竟蕴藏怎样的神秘。
“看来有人先我们一步来过,很多东西都被拿走了。”许南冷静地分析,“沈晓湘,你来看这里。”
许南一声喊,将沈晓湘拉回现实。
“恩好。”
只见许南搬开一张灰尘笼纱的木桌,背后阴暗的墙门忽然显现出几点暗色的印记,像水滴一般溅射开来。
“大概是血迹。”许南说着,又将视线集中在木桌的几个角上,他的手毫不介意木桌上积压的灰尘,压着木桌,专心致志地盯着边角。
沈晓湘仿佛明白了许南的意图,将视线转向桌子的其他几个角。这一看,果然发现了不对劲。
“许先生,你看这里!”
许南跟着沈晓湘手指向的方向,跪在地上,头靠向地面,微微眯眼聚神,那极小的一点便显现了出来。
“这是单纯的污迹还是血呢?”沈晓湘自言自语。
只见许南从包里掏出一把雕刻用的刻刀,将刀口对向有印记的方位,小心翼翼地加以施力,一块木片便从木桌上脱落,稳稳地掉入了许南准备好的纸中。
“拿回去化验一下吧。”许南将包好的纸交给沈晓湘,他又走向另一处房间,卧室布置简洁,或许有些东西搬走了,整间屋子显得十分空荡,将侧卧门打开,幽幽一股阴森的冷气钻入许南的衣领之中,令他不禁眉尾轻提。
“哇,这里怎么像冰窖一样冷啊。”沈晓湘站在许南身后,都忍不住缩起脖子。
许南瞧她一眼,道:“没事,你跟在我后面进去就好了。”
“这里应该是王强的房间吧?”哪知许南话音刚落,沈晓湘已经先他一步迈进了房间,还将一张书桌指给许南看。
许南未答,跟着走进去。他向窗户望,而窗外却是灰蒙蒙的墙壁,完全照不到太阳光,也难怪这间屋子这么幽冷。他蹲在地上,侧着头用一个小手电照向床架子的角落。忽然被照到的某个地方,在墙上映出一个散乱的影子。
“这是什么?”许南喃喃,伸长了手去够那个奇怪的阴影,却从床脚抓出一把毛,他放在指尖反复搓捏,突然一个词浮现在他脑中,“猫毛,王强在这里养过另一只猫。”
“另一只猫?”
“恩,猫毛是黄色的,这只猫去哪了?”许南深思,“我们走吧,把刚才采集到的印记拿去化验。”
“怎么感觉你反而更像警察呢?”沈晓湘下楼时,探头望着许南的侧颜,“对了,你还没告诉我,你为什么要撒谎说对邻居不熟呢?另外,我也得去问问张平和李丽为什么要这么说。”
“不用去问了,我知道原因,”许南说,“王达有暴力倾向,公寓楼的住户都知道。张平、李丽和其他住户一样住公寓楼这边时,都被王达持刀警告、威胁过,如果敢来干涉他教育儿子,小心引火烧身。所以周围人都不敢招惹他,担心惹是生非。这下王达死了,如果他们说出点什么,怕是要被当成嫌疑人,工作生活都受到影响。”
“那你不怕?”
“我倒是想被当作嫌疑人,这样就能牵涉到案件之中,”许南抿嘴一笑,镇定自若地说,“看来我也是成功吸引了你的注意力,不然你也不会担心我半路逃走,而要把我放在身边才安心了。”
许南高高在上,看破她一切心思的自信表情令沈晓湘喉咙发紧,她怀疑许南真的只是普通的漫画家吗?
“放心,我只是为了漫画的素材而已。”许南顺梯而下,走到沈晓湘那一阶梯时,揉了揉她的头,“你才是正牌警察,我是站在你这边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