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夏被林晓婉的惊呼吓了一跳,条件反射的回身去拉她。两个女孩子的手拉在一起,林晓婉瞪大了眼睛看着眼前的景象,才确定刚才一闪而过的画面并不是自己的错觉。
  楚夏深吸一口气,颤抖的声音问林晓婉,“你也看得到吗?我上次看到的,不是这样……”
  上次在墙上地上,那些蛇一般游动的阴影让楚夏连续做了多天的噩梦,但是今天在她眼前的,却是四周盘根错节的根须,树木的根须,看着粗壮程度,应该已有百年了。
  林晓婉嘴唇抖动,她忽然松开楚夏的手,眨了眨眼,又拉起楚夏的手,反复确认了几次,扭头看到站在自己身边的沈萧,另一只手一把抓住沈萧,下了大气力死死的抓着,仿佛害怕他会挣脱逃跑一般。
  果然,沈萧身体猛地一震,也不敢相信眼前出现的诡异画面。
  陈学海见状,也去拉沈萧的另一只手,也被眼前出现的画面震惊得呆立在当场。
  几个人就像是闯入了另外一个空间,进入了一个参天大树的树根中心,四周都是盘根错节的根须,在阴仄的空间里压迫得让人窒息。
  陈学海反应过来,想要去拉白熠的手,却被白熠躲开了。
  白熠淡淡的说:“我看得到,很多树根。”
  几个人都怀疑的看了过来,来不及追问,就看到眼前的景象起了变化。
  树根开始蠕动,无数的根须跟着抖动,像是电视剧里那些成精的巨大的吃人的藤蔓植物,逐渐纠结在一起,恍惚的显出一个矮小的人形来。
  楚夏只觉得胸口里那通灵之眼开始发起热来,不是很烫,贴在肌肤上却也很难熬,楚夏只觉得之前的恐惧几乎一扫而空,一瞬间心思竟清明了起来,她知道这个温度虽然可以忍受,但是时间久了也恐怕会低温烫伤,就把那通灵之眼从衣服里拿了出来。
  似乎那通灵之眼发出了温柔的光芒,几个人同时看清了对面那堆纠缠在一起的树根形成的人形,居然是一个白发苍苍的老翁!
  林晓婉闭上眼默念了什么,深吸一口气,强自镇定问道:“你是谁!”
  那个老翁一愣,反问了一句,“你们看得到我?”
  一阵沉默,那老翁却是仔细打量了几个人,目光仍似有些疑惑,却也隐隐透出一些欣喜,看起来似乎还想靠近过来。
  “我活着这么久,看着一批又一批的小娃娃来了走了,你们还是第一个能看到我的。”
  几个人看到这老翁并没有凶狠姿态,语气祥和慈爱,方才的恐惧去了大半。沈萧虽知道他肯定不是人类了,但仍然处于职业习惯询问:“你是谁,在这里干什么?”
  老翁捋了一把下巴上的胡子,随意的找了一处坐下来。“我是一颗柳树,我的根就在这里。我已经在这里太久太久了,真没想到,还有你们几个小鬼陪我说说话,我以为再也不会有人跟我说话了。”
  老翁的目光落在远处的虚无,仿佛陷入了遥远的回忆,“我被一个小姑娘种在这里,那时候我只有两个叶子,那个小姑娘把我种在她的院子里,每天都来看我,给我浇水。她几乎从来不出门,不像你们一样,每天走来走去。她穿着粉色的衣服,领口袖口都是她自己绣的花,衣摆很长,她为了给我浇水还踩在自己的衣摆上,摔了个大花脸。”
  回忆起开心的事,老翁露出笑意,“然后从外面跑进来一个男人,他匆匆忙忙的把小姑娘扶起来。我才知道,原来那是小姑娘的夫君,虽然那个男人不经常来,但是能感觉到两个人很恩爱。”
  “那年的夏天特别的热,仿佛有天火一般。因为一个男人的欲望,战争爆发了。当时我并不明白,活了数百年之后,经历过无数次的变迁,我才知道,人类总是喜欢争斗,因为争斗很多人失去家园、亲人甚至生命。那一年因为战争,男人离开了家。小姑娘每天忧心忡忡,浇水的时候不停的跟我述说她的担心。后来村里其他上了前线的人都陆续回来了,小姑娘的担心也逐渐变成了渺茫的希冀。最后什么都没有了,春夏秋冬,四季交替,只剩下了沉默。小姑娘长大了,不过几年的时光,她眼角爬上了皱纹,鬓角染了白霜。一天清晨,她终于不堪忍受无边的绝望,给我浇了最后一次水,然后吊死在我的树干之上。”
  老翁很难过,声音沙哑缓慢,低头看着自己的双手,“我以为我的枝干长粗了,可以为她遮风挡雨,可以让她依靠歇息,可是没想到,却是承受了她整个身体的重量。那天清晨的阳光一点温度都没有,照在她的苍白的脸上,我……”
  几个人都没有说话,老翁的悲伤仿佛化成了实质,将所有人都束缚在阴暗的地下室里。
  “后来日升月沉,朝代更替,战火连天,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只有我的根还在这里,阳光雨露之下,竟是侥幸活了下来。这里建了学校,我看着你们一张张年轻的面孔,一个个小姑娘那明媚的笑脸,就仿佛想起了当年的她,我忘了她的名字,却始终记得她的笑脸。”
  楚夏微微皱眉,十分不适应思绪被牵制的感觉,她直觉有什么不对,她张了张嘴,忽然说了一句,“那你为什么要杀了杨莹?”
  老翁抬起眼皮看了她一眼,似笑非笑的说:“她要自杀,我最看不得自杀的人。那天晚上她要跳楼,我好心救她,谁知她决议赴死,我没能拦住。”
  陈学海恍然,“所以那天晚上你并不是把杨莹拖下楼,而是想要救她?”
  老翁点点头:“不错,好好的生命,为什么不珍惜。”
  一时间所有人都陷入了沉默,为失去的生命哀伤,也为老树的过去惋惜。周围的空气沉重,似乎有烧焦的味道,若有若无的漂浮着。
  楚夏抬手捂住胸口的通灵之眼,厉声问道:“不对,你在撒谎!你说你是救人,那你为什么会被雷劈去了一半?天雷在惩罚你,因为你杀了人!”
  严厉的声音直指人心,几个人也瞬间反应过来,就在一刹那,地下室的气氛变了,那老翁的脸变得扭曲,看起来阴深恐怖。他冷冷的笑了一声,哑声叫着,“不错,是我杀了人。我杀了人又怎样!凭什么别人上了战场都活着回来了,偏偏她的男人没有回来!你们知道那种绝望吗?整个村子都欢声笑语,邻居家喜气洋洋,有谁来看过我们!你们知道那种绝望吗!我早就不记得小姑娘的名字了,也忘记了她笑起来的样子,可是那天清晨,她那张苍白的毫无生气的脸,我一直都深深的记得!你们都该死,你们为什么活着,为什么!”
  尖锐的声音刺得耳膜生疼。老翁整个身体扭曲,幻化成了粗糙的树干,猛然抽出一棵枝条,仿佛巨大的鞭子,带着凌厉的风朝着几个人扫过来。
  沈萧最先反应过来,浑身肌肉绷紧像是一只蓄力的豹子,后脚猛然蹬地,身体向前弹出,双手试图抓住横扫过来的树枝。然而树枝速度极快,沈萧这一抓无异于螳臂当车,刚抓住就脱了手,却又条件反射般的立刻扑身上去,双手死死的抱住树枝。可惜沈萧并没有阻挡树枝的来势,反而被树枝凌空拖动。
  几乎是电光火石一般,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几个人就被即将甩过来的树枝带起的风扫过脸颊,仿佛被凌空抽了巴掌一般火辣辣的疼。忽然一道赤色的光芒闪过,竟然是从楚夏胸前的通灵之眼发出的,随即像是烟火一般炸裂开来,剧烈的光芒让所有人睁不开眼。
  甩过来的树枝遇到光芒就消融成了灰烬。几个人闭着眼睛什么都看不见,却仍能听到那老树发出的尖锐刺耳的声音,“不可能,这怎么可能,这是……”
  所有的树枝都在眨眼之间消融了,沈萧在半空中掉了下来。白熠猛的跑了几步,伸出双臂接住沈萧,因为下落的冲击力两个人摔成一团。
  光芒逐渐消散,一切回归平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