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刚才有愧于蟜玄嚣,纷纷返回家中,把锅碗瓢盆拆了,支援造船大业。
  斩了作乱的诸侯,定了东方民心,轩辕典正式下令,以蟜玄嚣为主,修建大船,选拔治水人才,面对半年后的浩劫。
  东方无不响应,连三岁孩童,都到山中寻找还未烧断的树木,看能不能做大船的船帆。
  蟜玄嚣却忧心不减:“寻常树木根本无法抵御洪水,必须要千年以上的灵木。但岐尤派遣穷桑国烧了我东方所有树木,眼下材料紧缺,怎么办?”
  为了防止蟜玄嚣到别的地方寻找木材,岐尤还封锁了南冥的入口,拿奇肱国被灭国的事警告海外诸国,令天下不敢援手。
  “丞相大人不必忧虑,老身这拾来一把泥土,愿给您栽种树木。”这时,忽然有个白发苍苍的老妪走到蟜玄嚣面前。
  在漫天尘烟和熊熊大火中,老妪闲庭散步,尘埃不能沾身。
  “老人家,您从何处而来?”蟜玄嚣大惊,对方定是海外高人,只是不知是哪位神祇。
  老妪轻笑声,和颜悦色道:“老身从北方不周山而来。丞相,若想栽成万年常青树,需天下归心,万民携手才是。”
  偶然想起老妪的身份,蟜玄嚣面怀敬重,拱手道:“莫非是娲皇后人?”
  “不必多问,拿去吧。”
  将半捧青黑色的泥土塞到蟜玄嚣手中,老妪转身乘风离去。蟜玄嚣低头看,竟是天下仅存的半把息壤!
  息壤者,循环往复,能塞天河。
  昔日不周山崩,娲皇炼石补天,以息壤修复天穹。剩下的息壤,被娲皇和以清水,掺杂五行,于是有抟土造人、捏土造物之说。
  这息壤堪称举世无双的宝物,历代神圣无不为此争夺。传到中天时代末期,天下仅剩这半把,盖世无双。
  “蟜玄嚣拜谢娘娘大恩!”
  “师兄,她是谁啊?”高阳不解,那把青黑色的沙土,似乎并无奇异之处。
  蟜玄嚣肃色道:“我不知她姓名,不过有这半把息壤,大洪水来了,能保我有熊国转危为安。如此,便称呼她为后土娘娘,建庙祭祀吧。”
  寻常树木种在息壤里,三个呼吸,便能长到十丈粗细。
  但要把东方黎民、万物五谷全部放到船上避难,等闲树木根本没有那么大。时间不等人,还是显得有所不及。
  建木在过问津河时,已经用尽。扶桑神树也被造化斧砍了,从此不再能勾连天地人三才。
  世间还有神树,能作为搭载东方生灵的船只吗?
  “丞相莫急,大道五十,天衍四九,冥冥之中自有定数。送来了息壤,何愁没有木材?”
  这时,南方飞来一真人,胯下九头狮甚是威严,身披八宝太极衣,头戴玉冠,手里捧着一只甘露瓶,身边的庆云煞是恢宏。
  “原来是真人驾到,失敬。”蟜玄嚣喜道,果然天无绝人之路。
  来者,正是救苦真人,多次救有熊国于危难。真人打了个稽首,笑道:“丞相可是担忧没有木材做船?”
  “正是,不知真人知道哪里有神木吗?”
  “世间神木,有扶桑、建木,皆毁于战火。不过有种神木,经量劫不灭,受天火不焚,能渡载万物群生,功德无量。”
  蟜玄嚣大惊:“这神木在哪,我立刻去求来。”
  救苦真人指了指心口:“在这。世间玄奥,无外乎以力证道、以功德成圣。眼下有熊国万众归心,正是功德无量,请丞相把附近的百姓找来。”
  说着,救苦真人从甘露瓶中倒出一枚杨柳叶,用息壤埋好。
  不多时,四方百姓听说丞相有事,纷纷携老挈幼,把自家的木材送来了。
  真人拈花一笑,让百姓把家中拆下来的木头放在息壤上。瞬间,息壤孕育出无穷神力,转瞬长出一棵千丈柳树。
  随着百姓送来的木头越来越多,柳树越来越大,不亚于当年的扶桑建木,贯通九天九霄,树冠到了太清之外。
  三月后,柳树长成,高阳将它砍倒,四方百姓携凿子工具前来,做成大船。
  功德之力有多大,船便有多大。到了息壤前贡献力量的,就能登上船去。没有贡献功德的,便会被狂风打下来。
  璀璨的功德之力直冲苍穹,引得四方飞禽走兽,衔山中灵芝丹草放在息壤上,也上了船去。
  半年后,东方百姓坐在船上,扶老携幼,只有少数诸侯恶人不信此事。趁着东方空虚,大肆搜刮带不走的金银珠宝、房屋田产。
  一时,整个东方的财富堆积在扶风国中。金银珠宝累成三座高山,粮食铜钱堆满城中街道。
  姒襄心中暗骂蟜玄嚣愚蠢,他整日脚下踩的,眼睛看到的,都是价值连城的宝物。金银当地,白玉当床,比帝王还富有四海。
  轰轰!
  东海海堤,在崇伯的挖掘下,轰然垮塌了。无数海水倒灌东方,淹没田野山村,浩浩荡荡一字排开,比那千军万马更有气势。
  纵然圣人,在那等天威面前,也犹如沧海一粟,难以逆天而行。
  又有南海、北海、西海决堤。海水冲刷而来,将万丈高山砸为平地,沿途掀起黑浪银花,哪怕坚不可摧的城池,在大洪水面前也只有被吞没的命运。
  眨眼间,东方世界万里汪洋,除了咸苦的海水,再没有其它。姒襄与那些恶人,携带沉重的金银珠宝葬身水下,成了鱼食。
  数十万,数百万的土地在洪水下被摧毁。浩荡天威,无以复加。
  大洪水里,圣人不浮,神人不漂。几乎是瞬间,耳边水泄声令人短暂失神,有无量水、大海水、归墟水、灭天水、沼泽水、碧波水、黑池水湍流而来。
  紧接着,万水归于一处,东方荡然无存。
  除了少数万丈高山还有渺小的山顶,东方已沦为海国。大水浩浩荡荡,无坚不摧,纵然亿万金身也会被轻易吞没。
  百姓和山中生灵蜷缩在船内,听着外面轰鸣的水声,心有余悸,满是后怕。
  若是没有上船的,此刻早已万劫不复。自己之前还怀疑丞相,要不是丞相未卜先知,全家老小便死了!
  洪水还在肆虐,大有毁灭天地之势。
  放眼看去,世界尽是茫茫白色,再无半点大千世界的喧哗。苍劲风浪拍打船舷,甲板咔咔作响,宛如地狱魔音。
  柳树做成的大船在苦海中行驶,极为坚韧,有功德之力庇佑,护住东方生灵度过百劫。
  八十一日后,东方世界的高度与四海海水一致,洪水方才不肆虐天下。诺大的中天世界,少了三分之一的土地,死了不知多少生灵。
  四方淹,六合废,八荒裂,九极摧。大洪水泱泱不息,直至三年后...
  舟船的最顶层,君臣议事。
  “汤汤洪水,泛滥三年又二十七日,如今洪水有所退去,老夫以为,应及时派人堵塞江河入口,重开我东方世界。”
  殿下文臣武将,鄂无厌作为太师,首先开口。
  “嗯,三年了,船上的粮食不多,确实应该止住洪水。只要洪水止住,从此万劫全消,封神之事不远了。”蟜玄嚣点头,但眉宇间有些忧虑。
  派谁治水,是个很大的问题。有熊国虽然能人不少,但似乎无人能够胜任。
  “百川东到海。老夫以为,当从东方开始,堵塞江河入口,以免海水再次倒灌。”鄂无厌主动请命,前去治水。
  这时,外面有侍卫走入:“陛下,有个年轻人在外求见,说是有治水良策。”
  “请他进来。”
  一个面色略显瘦黄的年轻人,以臣礼拜见轩辕典。年轻人长得五官端正,有几分沉稳和朝气,刚柔并济,让人觉得不凡。
  “你是何人,何为以臣礼拜见?”鄂无厌问道。
  “小的姒禹,乃扶风国人,同属华胥之后。”
  “姒襄是你什么人。”
  “是家兄。”
  “来人,将他赶出去!”鄂无厌怒了,扶风国的姒襄趁着洪水掳掠财富,现在已经葬身水下了吧。
  龙生龙,凤生凤,姒襄的弟弟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作为拥护轩辕典的大臣,鄂无厌相当讨厌对方。
  “大人,小的有治水良策,为何赶我走?况且哥哥有罪,怎么能怪在弟弟身上,请陛下明察。”
  “放开他吧。”轩辕典觉得对方说的有道理。
  譬如秦君子和他的徒弟们,从人品而言,确实有极大不同。
  “眼下东方洪水泛滥,如果以你为主,你打算怎么治理?”
  “不知陛下的臣子有什么看法?”
  鄂无厌哼道:“这还用说?当然应该从东方开始,堵塞泛滥江河,封闭海口,命人焚烧草木,填充沼泽。”
  “非也,如果以堵为主,大错特错。”
  “你放肆!”鄂无厌大怒,认为姒禹是故意报复自己。
  蟜玄嚣听了若有所思:“既然堵不行,你以为怎么治水?”
  “堵不如疏。洪水从海里来,自然从海里去,将其引回大海便可。”
  “有理。”轩辕典点点头,这想法确实超过鄂无厌。堵的话费时费力,不如疏浚。
  “你打算怎么疏通洪水?”
  “回陛下,臣以为应当开山泽、疏河道、平陆地、治息壤。将洪水引入低洼的地方汇聚成湖,再挖掘河道导入大海,分而治之。”
  “似乎...有点意思。”鄂无厌捋着胡须,虽然嘴上有点不服,但这个人提议的疏导洪水,确实比堵塞洪水更有效果。
  洪水太大,哪怕堵住,东方也不能恢复原貌,唯有疏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