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大师站在人族立场,同样对山海族深恶痛绝。他和左果毅谈了谈,大元帅同意如果破了阴阳双鱼阵,剩下的结尾工作全权交给秦九歌处理。
  小小的托不贴,不值得大元帅亲自出手,他还不够分量。
  过了片刻,中军大帐里下达军令,加封秦九歌为临时行军总管,暂代广田卫、屯川卫、云海卫等十二个卫所兵权,务必将托不贴卡死在镇北关之外。
  同时,白虎军大营里,策马跃出一名骑士,携带大元帅左果毅亲笔书信,越过闼婆河向着欲骨朵统御的十万大兵而去。
  秦九歌慢悠悠走出营门,田哲已带齐四千人马,率先出了镇北关。
  听闻又有战事爆发,还是山海族主动挑衅,侯大古这群老兵跃跃欲试,恨不得亲自斩下几颗人头,既扬名立万,又能封妻荫子。
  “罢了,你们充当亲兵,半个时辰后,我会领兵四千,在镇北关的青城布置阵法,等候托不贴的残兵。”
  手持虎符与几位将军交接了兵权,秦九歌在辕门之外点齐人马,即可让陆三升起三军帅冕,几路白虎旌旗招展,宛若黑色洪流朝青城开赴。
  “大人,还没试探过托不贴布下的阵法,您能确定他会被打败吗?”赵让有些担心,军中大事无戏言。
  点点头,秦九歌骑在骏马上,身上火红的将军文袖袍如同骄阳渲染:“沙场之上,御敌为先,料敌于千里之外。托不贴空有阴阳双鱼阵,可他不会用。田哲亲自带兵,他必败。”
  说完,秦九歌招招手,令姜飞上前:“传我军令,你持虎符,调动八个卫所兵力,包围托不贴布下的阴阳双鱼阵。只待田哲破阵,立刻形成合围,迫使他朝青城奔逃。”
  “是!”
  夕阳滚滚,黄沙犹如大江开赴。平整荒凉的地平线上,只剩秦九歌所带的孤军一路奔袭,浩浩荡荡碾平任何阻碍。
  楚未明这种漠不关心的性子,居然罕见主动跟来,策马立在秦九歌身后。
  赤虎营全体暂且充当秦九歌的亲兵,沿途秦九歌将接下来的布局授予他们,以便在青城外大展拳脚。
  青城的守卫早已接到将命,客客气气在城外等待。时间紧迫,秦九歌让四千人马在城外平原驻扎,一切有条不紊。
  秦九歌要布下的阵法,名曰龙雀阵。
  阵势比那几万种变化的双鱼阵小上不少,在广袤的沙土上显得毫不起眼。
  昔日鸿古开天,四象指引四方,开辟茫茫乾坤。那时的宇宙,还无日月存在,朱雀守护南方,成为众神之首。
  朱雀生凤凰,凤凰生龙雀。龙雀性格暴戾,喜杀伐,主凶残,被流放到帝之天都外的荒山。
  龙雀阵中,便藏着属于龙雀凶戾的一面。凡擅闯者杀,擅入者杀,擅行者杀,杀杀杀,诸天神祇皆可杀。
  毫无生机的黄沙平原上,龙雀阵随着秦九歌手中的令旗缓缓成型,最终定格在荒漠。
  无声的沉默中,隐藏着滔天杀气,那明晃晃的刀剑,似乎染着敌寇未冷的血,森森散发邪恶之光。
  白虎军的名誉至关重要,尽在人族和山海族的博弈中。
  拿过兵权后,田哲沿途不敢停留,更不用说像秦九歌那样懒散散行走。四千铁骑分做金木水火土、青龙白虎朱雀玄武九个部分,持不同颜色旗帜杀到漠外。
  啾啾!
  战马在割肉的狂风中嘶鸣,踏裂蹄下风化千年的灰白岩石。四千精锐死寂无声,一字排开在阴阳双鱼阵外,站在高高的沙梁上俯视。
  托不贴坐镇阵法核心,站在九层高台上鼓舞全军斗志。他麾下一万勇士,已挫败人族十七次挑战,杀敌数百。
  忽见田哲到来,托不贴眼中划过惨烈的阴毒,恶魔般咆哮数声。
  “杀我儿者,可敢入阵?”
  骑在棕红骏马上,田哲面容冷冽,手持两把弯月寒刀,表面点缀细碎的宝石:“入我人族者,杀!”
  “杀!”
  身后四千精锐齐声高亢,尽是七尺昂藏男儿。
  一万铁血悍卒包围在托不贴身边,战场流露的刺鼻血腥之气,仍旧冻杀了天空,让裹着野兽皮衣的托不贴心中发颤。
  那是真正的战场。顷刻间,戮尸百万,山河破碎!
  “诸将听着,谁为我儿报仇,赏元石五万,封千户侯!”托不贴发了狠,虽然不知心中的胆怯从何而来。
  山海族士兵比人族强壮,羸弱不堪的敌人,哪怕正面较量,四千人如何是自己对手。
  况且,国师授予的阴阳双鱼阵,十七场大小战斗已证明了它的威力!
  风声在下一秒顷刻喧嚣起来,仿佛夹杂了千万厉鬼魂飞魄散的嘶叫。
  黄沙蔓延天地,拼了命遮盖人间的血色。风沙后,四千精锐岿然不动,仍旧站在沙梁上,冷漠注视他们的目标。
  暮霭穿梭在田哲身后,从他的背影越过细碎的金箔。
  夕阳西下,万物萧萧。沙场外,气吞万里如虎,壮我河山!
  “来吧,来吧。”托不贴眼中跳跃黑色的复仇光焰,死死按住腰间的宝剑,开始挥动令旗变化阵法。
  阵法稍动,密密麻麻的士兵手持武器,便如同机械开始运转。
  绞杀黄龙,迸裂玉凤。这并非血肉之躯,而是实在的绞肉机器!
  田哲久经沙场,此刻仍旧有些惧意,终于在太阳下山之前,按下了心中迟疑,倏忽动了手中将旗:
  “袍泽们,这里是我人族先烈奋勇开辟的疆土。这里每一寸属于我们人族,每一寸流淌我先烈滚烫的血液。现在,让我们杀敌,杀敌!”
  “杀!”
  “冲!白虎攻左,青龙居右。按照秦九歌说的,两千人去压住他们的天地人三部!”
  罢了,四千人从沙梁上俯冲而下,宛若吞舟之鱼,在大海里肆意翻滚。顷刻间,雪碎无锋,海寂无色,尽在那黄昏血染,注入永恒。
  “御!”托不贴挥动手中令旗,眨眼间万根箭镞放出,覆盖苍穹。
  双方各为其主,纷纷秉着呼吸,手指捏得青白。
  咚咚!
  战鼓敲响,壮我军威。九个队伍各司其职,各自扩散了队形,避开万箭射击。
  唰唰。
  密集的野蜂振翅声几乎穿破耳膜,天已没有光明,只剩淬毒的箭头压满了暗色的死亡魔光。
  “啊!”
  数十惨叫声、哀嚎声,不知属于袍泽还是宿敌。田哲率领两千人,分做金木水火土,已攻到阴阳双鱼阵的前端。
  他身后,先留下数十具残破的尸体,尽被箭镞啃噬干净。
  “杀啊!”田哲红了眼睛,犹如恶虎咆哮。
  多年的仇恨积累,双方迫不及待需要一场大战来将仇恨消弭。消弭仇恨最好的方式,是死亡。
  “可笑。”托不贴站在九层高台,蔑笑声,嘲讽这种送死的打法。
  轰轰!
  铁骑奔腾,转瞬撕裂阵法前锋。无数山海族士兵被撞飞出去,白花花的骨头从皮肉中绽放,像白色的花朵从血泽中冒出,声声哀嚎宛若地狱。
  战鼓敲击如雷,震撼四野六合,打得人血液蹿腾,似乎连魂魄也游离在天外。
  青城离田哲和托不贴交战的沙场不远,隐隐能听到远处的厮杀和惨叫。声声刀剑剁入皮肉的哗哗声,毛骨悚然的响起,不知多少生命埋于黄土之下。
  “半个时辰后,托不贴必定溃败。命八个卫所随时待命,包围托不贴的麾下。另外,侯大古,你替我向托不贴传话...”
  坐在贫瘠的土丘上,秦九歌心情并不像表面那么平静。
  听,那空中杀伐如龙,奔袭如虎,无穷无尽的尸山血海,多少冤魂哭诉,多少妻儿抱着骸骨诉说。
  众人见秦九歌心情不好,倒也不敢说话,只是各自围好了龙雀阵,心里怀疑秦九歌是否预料正确。
  倘若失误了,接下来又该何去何从?
  金木水火土五支队伍,在半盏茶的时间,像庖丁解牛的刀,轻易粉碎了阴阳双鱼阵的八卦外围。
  紧接着,青龙白虎朱雀玄武四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当场把内围的开休生伤等八门打爆。
  圣人教“依乎天理,批大郤,导大窾,因其固然,技经肯綮之未尝,而况大軱乎!”
  避实就虚,游刃有余,便是炼器师的阵法之道。沙场上,阵法碰撞,各自秉承着从自然感悟的智慧,迸射属于天道的火花。
  人之才能,得之于天,伤物类,悲乎?
  静静听着边塞传来的喊杀声,那股铁血的腥气被秦九歌嗅到。四千人看着他,夕阳下,那身鲜艳的红色文袖战袍,上面似乎绘满了血痕。
  忽然,秦九歌抬起手,闭着眼从未睁开:“托不贴的阴阳双鱼阵,外围已破!”
  众人诧异失声。战场距此百里,他是如何得知?
  “报!”前军斥候回来,“田哲大人率兵四千,已攻破阵法外围。田哲大人派人传话,要秦军令好好准备。”
  “什么?”大家看秦九歌的目光变了。
  传说中的决胜千里,未卜先知,大概也就是如此了。
  秦九歌仍旧闭着眼睛,听那风声中的惨叫和嘶吼,血或许已经如同雨,把那片黄沙灌溉透彻了吧。
  托不贴站在九层高台,瞪大的眼睛死死看着,里面爬满了恐怖血丝。
  他手中的令旗不再舞动,傻傻注视了几个呼吸,那田哲便在亲兵的誓死效忠下,从外围杀到内围。
  浑身流血的山海族士兵冲过来,惨烈吼道:“狼主,外围已被他们突破,现在内围大乱,有瘫软的危险,请狼主定夺。”
  “怎么可能?”托不贴哑了嗓子,奋力质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