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风声,无人回答他。
  阵法是国师授予的,绝对不可能有问题。
  托不贴怎么都想不到,田哲靠着四千人,居然无视了阴阳双鱼阵的千万种杀局。
  外围被破,内围顿时岌岌可危。八门之中,分出八支队伍挑破其中的筋脉关节。
  昔日庖丁解牛,以刀锋入皮口、开血脉、定筋骨、分须臾。此刻,田哲和他的麾下,就充当了那把锋利的刀。
  而解牛的庖丁,离此百里之外,闭眼静听风声嘈杂。
  阴阳双鱼阵彻底废了,首尾不顾,军心大乱。四千精锐趁势掩杀,势不可挡的冲锋下,左右两边排排倒下失去生机的尸体,残鳞败甲漫天飞舞。
  “托不贴小儿,哪里走!”
  田哲手持丈长巨枪,挑杀几名山海族精锐,从内围径直冲到九层高台。他与托不贴都是太上业障境修士,此刻两军交战厮杀,主帅也亲自上阵。
  托不贴动了动干涸的喉咙,声音被沙哑掩盖。他想召集麾下灭杀那四千精锐,却发现手下像被陷在沼泽里,被切割成无数碎块,再难以汇聚。
  秦九歌不单单要破了阴阳双鱼阵,还要那四千精锐重创浑邪部落。此战,托不贴败了。
  即使败了阵法,托不贴大笑数声,披了铠甲战袍,策马迎向田哲:“区区蝼蚁,安敢欺我。若是不怕死,尔等尽管上来。”
  “你万人队伍以逸待劳,反被我四千疲劳之军在半个时辰击破,不知你哪来的脸装腔作势。”田哲骂了句,托不贴满脸通红,恼羞成怒。
  双方在军阵中心厮杀,各自境界爆发,形成两道圆形团光,照耀血染世界。
  沙场上,二人毫不起眼,直至双鱼阵彻底瓦解,山海族大败。托不贴分了神,被田哲搭弓射穿手臂。
  “鸣金收兵!”
  四千人马打破万人大阵,还杀伤不少敌寇,已经足够了。田哲是聪明人,知道不可能真正凭借四千人围杀对方,见好就收撤了兵卒。
  眼睁睁看着四千人扬长而去,托不贴麾下,愣是无人敢追赶,全部沉浸在刚才的大败中。
  此战,杀贼寇八百,田哲凯旋。
  托不贴受了伤,愤怒拔出深入骨骼的箭镞,正待下命追杀。
  忽然,那高高的沙梁仿佛难以逾越,出现整整八个卫所的兵马。
  卫所,是边疆战场最基础的军事力量,每个卫所有一千到几千勇士不等。
  恰逢托不贴新败,士气尽丧,沙梁上八个卫所万余人马,成了狠狠压在山海族头顶的大山。
  秦九歌有虎符在手,军令驱使,八个卫所莫敢不从。
  八位千军令冷冷注视下方,手下随即完成包围,却并不进攻。
  亲兵急忙簇拥托不贴围在中心,阵法重新排列,却有些有气无力的松散。
  人族并未趁机袭击自己,令托不贴有些纳闷。
  按照两军交战的规定,他的阵法破了,人族可以直接开赴大军绞杀。
  莫非,他们是忌惮国师陈列边疆的十万人马?
  不久后,托不贴猜测的答案浮现出来。侯大古策马赶到,身披崭新细鳞甲,胯下马儿踢开层层敌寇尸体,耀武扬威的到了军阵外。
  侯大古轻快打了几个口哨,眼睛微微向上抬,蔑视马下的山海族士兵:“浑邪部落狼主托不贴可在?”
  无人回答。
  “浑邪部落狼主托不贴可在?莫非死了不成!”
  “放肆!”托不贴在数百亲兵的簇拥下从军阵内走出,手臂仍然流血,眼神阴毒。
  见托不贴如此模样,早把生死置之度外的侯大古不怕,冷笑声:“托不贴是吧,末将白虎军麾下赤虎营将士,拜会狼主。”
  “不必客气。”托不贴几乎要吐血的说道,偏偏要顾忌战场礼仪。
  “末将来此,是代表我家大人传话的。想必狼主看清楚了,这沙梁上,有八个卫所的全部兵力,共一万八千六百二十四人。”
  “你...你什么意思。”托不贴大惊。
  倘若对方趁着自己刚刚战败,以八个卫所居高临下的进攻。或许自己能逃回去,但浑邪部落的青壮年,基本会全部战死这里。
  没了士兵,自己这个狼主还坐得稳吗?
  “呵,在下代表我家大人告诉阁下。我家大人说了,他以四千精锐,破你万人军阵犹如探囊取物,弹指之间于百里外洞察全局。山海族,不过如此!”
  “大胆!”此话引起了山海族士兵的愤怒,要把侯大古乱刀分尸。
  面对千军万马,侯大古这个老兵仰天长啸,声音豪迈:“我人族八个卫所,一万八千名同袍枕戈待旦。今天我这无名小卒的头颅就在这里,你们谁人敢来摘下去?”
  四下寂灭无声,刚才叫嚣的人马怂了。
  似乎是为了配合侯大古,八个千军令挥动战旗,那喊杀声震吓天空雄鹰,吓得托不贴的亲兵都握不住武器。
  “我侯大古在此,你们何人敢来摘我好大颗头颅?”
  无人对答。
  “何人敢上前?”侯大古又咄咄逼问,近万名敌军士气低迷,再不敢出声。
  “我家大人有言,他以四千人破阁下万人军阵,阁下现在已是瓮中之鳖。同样,他以四千人,在此处百里之外设下阵法,请狼主闯阵。”
  “什么?”
  刚才虽然败了,但托不贴麾下,仍有九千悍勇能调动。以四千人布下军阵,挑战两倍的敌人,岂不是自寻死路。
  见托不贴这幅模样,侯大古不屑:“我家大人说了,若是狼主能以士兵破了他的阵法,愿意保你们平安回去。如果不能,这八个卫所,将把你们屠戮大半!”
  “好...好。”连说两个好字,托不贴又怒又喜。
  怒的是对方居然如此轻视自己,是在羞辱整个浑邪部落。喜的是,哪怕再精妙的阵法,两倍的军力足以抵消任何不足。
  原本陷入绝境,眼下又逢生机,托不贴欣喜之余,当场点头应战。
  “你家大人是谁?”托不贴又问,原来百里之外,弹指之间破了阴阳双鱼阵的并非田哲。
  “到了青城外,狼主自然知道,告辞。对了,你们只有七天时间。”
  “好。”
  田哲撤兵,托不贴应战,新的一轮较量又缓缓展开。
  侯大古快马回到秦九歌身边,四千军士纷纷动了,紧张的准备迎接九千人马。
  秦九歌摇摇头:“托不贴今天不会来了,大家不用紧张。如果我是托不贴,有七天时间,肯定会派斥候查探我们的阵法,汇报给他们的国师拿主意。”
  “那...大人,要不要我们把阵法撤了?”赵让小心翼翼的问。
  “不用。阴阳双鱼阵,是欲骨朵传授托不贴的。我要用托不贴当纽带,掂量这位自诩最聪明的国师的分量。这是我和托不贴的战斗,更是和那个国师的比试。”
  圣人者,足不出户,便知天下事。
  早在阴阳双鱼阵出现时,秦九歌便有了和那位国师博弈的想法。这是一片新的天地,急需少年充满活力的心去碰撞。
  托不贴仍旧有九千精锐,硬碰硬会让人族损失惨重。唯有温水煮青蛙,看似给他七天比较闲散的时间,才能把他麾下所有力量予以从容绞杀。
  兵者,诡道也!
  不出秦九歌所料,托不贴当晚下令安营扎寨,放弃了赶去青城报复的打算。
  派出斥候临摹了秦九歌布下的阵法外形,不懂这些的托不贴命人潜出包围,交给国师欲骨朵想办法。
  时间很快,一晃到了第二日。
  闼婆河浩浩荡荡向着瀚海奔流不息,隔绝了人族与其它三族的土地。
  河面宽阔无边,每日不知疲倦的舔舐这片土地因战争带来的伤口。在清晨和曦的阳光下,河面烟波浩渺,如同仙境般水雾朦胧。
  山海族国师欲骨朵,骑马立在河边,静静端详对岸朦胧的雾气。忽然,那水雾中有了淡描的人影,架着舟船仿佛山水墨画中走出。
  欲骨朵身边的护卫大惊,急忙搭上弓弦,戒备非常。
  “慌什么。区区一人一舟,值得你们大惊小怪?”欲骨朵颇为威严的呵斥道,阴鸷的脸上,是晨曦化不开的森冷。
  “在下奉白虎军大元帅左果毅之命,拜见山海族国师。”
  舟船上,立着个从容的军士,满脸黝黑,风霜打磨的痕迹在他脸上和手上异常凌锐。
  “啊,老夫便是欲骨朵,有礼了。”欲骨朵说罢,学着前人,向划出迷雾的士卒行了个古礼,举止颇有风度。
  谁也想不到,这个很有礼仪的老头,就是掌握山海族生杀大权的智囊。他手段之狠辣阴毒,向来被人视为魔鬼。
  “国师不必多礼,在下不过白虎军区区士卒。”军士划船过来,到了闼婆河对岸。
  欲骨朵摆摆手,呵斥护卫退下,阴鸷的脸出现和颜悦色的欢迎,看着怪异:“未知你们大元帅怎么想起拜会我这个老头子?”
  “国师陈兵十万,大元帅不得不派末将来探听实情。”
  “哈哈。”欲骨朵花白的胡须眉毛尽数散开,衣袍一卷,仿佛吸走了千里江山,“闼婆河对岸是你们人族疆土,而这里,却是我们山海族领地。”
  “作为山海族国师,到我山海族的领地操练士卒,莫非左元帅不愿意?”欲骨朵绵里藏针,让军士难以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