船上出现瘟疫症状的人十分的多,隔离起来也不是一件轻松的事情,况且这病极容易被传染,也不知道是怎么传染的,所有的人都是小心翼翼,这速率自然是慢了不少。
那些症状轻微的还好办,直接是可以自己走的过去,但是那些昏迷的就不好办了,要有人去扛去拖,这活儿可真的是高危,没有人想去染上这个病,这一点儿再一加上,这速度怎么能看快?
其实除了这些因素以外,还有很重要的一点儿,就是恐惧。
是的,恐惧,没有染病的人害怕被传染,染病了的人更是怕死,更何况现在郑和是下令将他们隔离,这无疑是给他们的心里上又加了一层负担,总是觉得要被自己的伙伴抛弃。
郑和的压力也是小不到哪里去,好在陆重希和他还没有出现瘟疫的症状,这真的是不幸中的万幸了,要是陆重希也是染了病,郑和真的不知道他还能不能坚持下去。
黑暗总是给人一种危险的感觉,更何况他们现在干的就在危险的活儿,郑和的话不多,就只是看着他们将病患隔离,火把的光不亮,映在海面上,映在船上,都像是被什么东西吞噬了,般,看起来无比的微弱,郑和看着远处大海轻轻掀动波涛,黑暗的海洋看起来更加的危险,在远处,地平线朦朦胧胧还是亮着的,郑和也不知道,那到底是什么的光,是星星,还是没还得及完全落下去的太阳?抑或那光只是他脑海中的幻想?
“大人,这病究竟有没有办法去医?”郑和正是想的出神,突然就是听到有人问他,郑和回过神来,才发现所有的水手都不走了,都是看着他,死灰一般的眼睛里也是有些希翼。
郑和知道这是一个所有人都想知道的答案,但是他现在能怎么说?实话实话,那么这残酷的事实下,又有多少人还能保留着残存的理智?不认为他们真的是死定了而是相信船上的医师会找到办法;抑或是欺骗,但是郑和又是怎么知道那医治瘟疫的药到底能不能找的出来,估计这些水手自己都是不相信自己还有救,瘟疫啊,这个词就是代表着必死无疑和无药可医,要是陆重希给他们许下这玩笑般的承诺,那么他们的耐心又有多久来给郑和他们找到药方?
比绝望更可怕的,就是希望后的万劫不复,那么郑和的船队没有死于飓风没有死于瘟疫,反倒是死于内讧。
“有救的。”最终郑和说道,他不可能直接告诉他的水手这残酷的事实,在他心里,也是期盼着他的水手可以被救治。
“只是希望不大。”一个声音接上了郑和的话,这声音不大,小到只要海浪的声音再吵一点儿,就是能将这声音完全淹没了,声音也很沙哑,似乎是多年没有讲话一样,也似乎是声音的主人不方便讲话,声音被压的很低,有些字也读的有些模糊,但是能听的清楚。
“重希?”郑和不用回头,就是知道这是陆重希,尽管这声音再沙哑再低,他都是能听的出来,这就是陆重希,不可能有错。
他的喉咙还没有好,怎么可以讲话……
陆重希仿佛知道郑和心里在想什么一样,说了句:“郑兄,无妨。”就是走了出来,站到郑和身旁。
陆重希今日着的居然不是他一惯穿着的浅色的衣袍,而是鸦青色,这颜色深的几乎是同夜色一般,火把的光照在上面,朦朦胧胧的,更是为那颜色添加了一些不真实,陆重希的发也没有束好,只是随意在脑后扎了,能看得出来,陆重希走的很匆忙,没有心思把头发仔细的梳成发髻。
夜风吹动着陆重希的衣袍,鸦青色的广袖被吹起来,融进夜色中,陆重希墨色的长发被吹起,在火把的光晕里面模模糊糊,陆重希本人的眉眼也是有一半被隐进了也夜色中去了,那淡漠的样子水手们看的不甚真切,但是从陆重希狭长的眼尾中,还是可以看的出,陆重希的淡然与冷漠。
他又是那个在战场上的陆重希了,书生气用来掩盖身上的血腥,眸子里也净是淡然,好像没有什么东西能值得他担心,这天下,也不过是在他的弹指间,就是归他所有。
他无畏无惧,也是无欲无求。
郑和也是有些被镇住了,他和陆重希谈笑亲近的太久,都是忘了陆重希原本的样子了,现在看到陆重希这个样子,他竟然还是有些不习惯了。
但是这又有什么好不习惯的呢?这就是陆重希本来的样子啊,不像一把锋芒毕露的刀,倒像是一味无色无味的致命奇毒,只有真正尝过的人,才是会知道他的厉害,他杀人从来都不用刀,也从来不会脏了自己的手,他有的是法子让你生不如死,也有的是人愿意为他赴汤蹈火。
什么温润什么谪仙,通通都是陆重希的面具罢了,陆重希本来就是魔,本来就是出世了的奇才。
又怎么是他们可以看得透读的懂的。
“陆大人,您的喉咙……”水手却没有人在意陆重希的这般神态,而是担心起陆重希的喉咙来,那场飓风中他们都是看到了的,陆重希是怎么样的指挥他们救了他们的命,又是怎么样的才是伤了喉咙,他们都知道陆重希的喉咙伤的十分严重不能讲话,现在陆重希突然说了话,听起来还是那么的沙哑,自然是十分的担心。
“无碍。”陆重希回了一句,他的喉咙本来就是好的差不多了,吃东西喝水什么的早就是没有感觉了,药喝下去也早就是没有之前喝药的那般不舒服,要不是每天还要喝药,陆重希都是忘了他的喉咙有伤这回事,但是那大夫不让他说话,他就是自然不会说,陆重希觉得说话有什么,他早就不觉得喉咙有伤了,但是现在一说话,他知道那大夫为什么不让他讲话了,他的喉咙真的是还没有好,声音都沙哑成这样,但是他说话的时候不会痛,那么他现在说两句话也是没有什么事。
水手们都安静了,郑和也没有说话,都是等着陆重希的下一句话,陆重希能听得到耳侧海浪拍打大海的声音,火把燃烧的声响,陆重希接着说道:“你们知道,这是瘟疫,要是普通的病,有什么资格可以被称作瘟疫?”
陆重希此话一出,见惯了大风大浪的水手脸上,无一例外的都是露出了绝望和恐惧,郑和也是有些疑惑个诧异,陆重希应该比谁都没明白这事要怎么做,怎么他今天说出这种话来?
“那我们今天被扔出去,岂不是死路一条?”不知谁喊了一句,所有的水手都开始复合,一时间,议论声一片,很快整条船上可是热闹了起来,吵吵嚷嚷的,陆重希连海浪的声音都是听不到了。
但是陆重希什么话都没有说,就是听着水手们吵,郑和也什么话都没有说,他现在也是有些看不懂陆重希想要做什么了也只能等着陆重希接着做下一步,而不是因为他的帮忙反而弄巧成拙。
水手们吵着吵着,见陆重希不说话,什么表情和反应都没有,也是渐渐的低了声音,最后安静了下来,在水手们那里,陆重希的地位还是不低的,陆重希怎么样造船怎么样改良那些设备怎么样在关键时刻指挥他们水手们都是看到了的,在他们的心里,陆重希的地位早就不是一个上级那么简单了,陆重希这些异于常人的地方,甚至是被他们有些神话了。
“我没有想过让你们任何一个人去死。”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以后,陆重希才是开口,不紧不慢的说道,语气依旧是淡然,仿佛他在陈述一个再正常不过的事实,而不是面对着成千上万名绝望的,想把他们丢到海里去的水手,“在遇到飓风时,你们难道不是应该很清楚的明白这一点儿吗?我说过,我是把你们带出去的人,也终究是要把你们带回去。”
陆重希说的很慢,因为他喉咙还是有些不舒服,伤还没有好完全,加上长时间的不说话,陆重希还真的是有些不习惯讲话了。
水手们自然是明白陆重希的话,什么异议都没有,等着陆重希接着说下去。
“我说的是,这病不普通,又不是这病没得治。”陆重希说道余光扫过站在他面前的水手,看到他们有些人的脸上的表情已经开始缓和,“不普通自然意味着难治,而今天才是发现了这病,再医术高明的医师,也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找到解决的办法,而郑大人不也是说了吗?”
陆重希看了郑和一眼,郑和也是正好看向他,陆重希接着说了:“这病一定能治好。”
“要是治不好呢?”又不知是谁喊道。
陆重希看了一眼水手们,淡然道:“那我就和你们一起去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