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白儿跨过长栏,光着脚踩在卵石铺成的过道上。
夏天的雨,犹如人生的忧愁与无奈,绵绵无期。
初夏的雨是冰凉的,卫白儿的心也是冰凉的。踩着青翠的草地,转过长廊,便离开那群女子很远很远。
十五六岁是个朦胧的季节,二十多个新来的宫女。在细雨中嬉戏着,她们的快乐简单而且单纯。
她们笑着互相追打,和水中的火红的锦鲤一起分享着这难得的无忧无虑。她们不用去考虑明天会发生什么事情,自从进宫的那样刻起,她们的命便不再属于自己。
透过如丝的细雨,一个清瘦的女孩指着远处的卫白儿笑道:“你们看看,她像不像个疯子?”
一伙女孩放声地笑了起来:“她不是疯子,是块木头,怪不得一进宫就挨打,她活该吧,那么笨。”
一阵清脆的声音清晰地飘到卫白儿的耳中:“木头疙瘩,连见了主子要自称奴婢都不知道,白白浪费了一张好脸蛋。”
“我若是男人,一定不会要她的。”一个身材丰满的女子轻蔑地笑道:“你看看她的胸,有哪一个男人会喜欢比自己胸口还平的女子。”她自豪地挺了挺丰满的胸,似乎,她的那一对丰胸便能给她带来无穷的荣耀。
世间,头脑简单的人往往都是幸福的。因为她们根本不用去考虑明天,也不管有没有明天。
只要晨曦的一丝阳光,便能让她灿烂一整天。有时候,我们一直在寻找这样的幸福,可是对于一个命运坎坷的人来说,无疑是奢望。
雨,仍然在下。
远处的欢声笑语,仍然回荡在潮湿的空气中。
卫白儿慢慢地转身朝着自己的房间走去,似乎,在突然之间她感觉到了人生的无趣,此时她只想好好地睡个好觉。
若是不知道自己要干什么,在心情烦躁的时候最好的方法便是睡觉。
若是能睡得着,无疑是天下最幸福的事情。
卫白儿插上门闩,深深地吐了一口气。她快速地脱下潮湿的衣服,站到铜镜旁边。她开始笑了,笑得很奇怪。
衣服一件件的脱下,她解开胸口上的扣子,慢慢地松开裹在胸上的白绸缎。犹如变戏法一般,她胸奇迹一般慢慢地鼓了起来。
被包裹着的丰满慢慢地跳了出来,跳入铜镜。
镜中凸凹有至的身体,散发着薄薄的雾气。此时她终于可以大口地呼吸,被捆绑的了的束缚,几乎让她每吸一口气都很困难。
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她慢慢地找出干净的衣服穿在身上。
手上的那把剑,她一拿就是四年,可是进宫不能带剑,所只能让柳如雪保管。她将墙壁上的梅花鹿角折了一段,放在枕头下面,闭上眼睛沉沉地睡去。
数年以来,她终于可以安心地睡个好觉了。
第一次做了那么美丽的梦,周围都是怒放的鲜花,一望无际的田野上,到处都弥漫着花香的气息。
卫剑骑着高大的战马,身穿金色的铠甲,带着万千的铁骑直直地踏进王宫。
她幸福地躺在他的怀里,尽情地流淌着欣慰的泪水。卫剑托起她的下巴,温暖地吻着了她娇嫩的唇。“告诉我,杀是不杀?”卫剑的脸在突然之间就变得铁青。
她猛地一回头,一双绝望的眼睛看着自己:“白儿,我是你父王,救我。”她看到的是一张带血的脸,唯一能看清楚的只是一双眼睛,带着绝望的眼睛。
“父亲。”卫白儿挣扎着从梦中醒来,她的心脏擂鼓一般冬冬跳个不停。
一阵浓郁的花香之气,卫白儿吃力地睁眼一看几乎昏死过去。她发现自己竟然躺在一个宽大的浴桶中,腾腾冒着热气的水面上撒满了各种颜色的花瓣。
“我在什么地方?”她吃力地想站起来,却发现整个身子犹如被抽干血液一般的酥软。
一个十多岁的宫女走过来,笑道:“你醒了?”
“告诉我,我在什么地方?”卫白儿想运动内力,却发现整个身子似乎在已经不受自己的控制,酥软无力。
“春宁后宫。”宫女微笑着道:“姐姐真是好福气,一进宫便能得到大王的招寝。”
卫白儿几乎被吓得晕了过去:“不是说要等三年么?”
宫女笑道:“不是谁都有这么好的福气的,有的人进宫三十年了,连大王的样子都没有见过呢?”
卫白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哭道:“为什么?为什么老天要这样对我?”
宫女奇怪地看着卫白儿,小声地道:“千万不能哭的,沐浴时千万不能流泪,姐姐的泪水会脏了身子的。”她拿着手绢轻轻地擦着卫白儿的泪水。
“你应该高兴才对,只要大王高兴了,日后有享受不尽的荣华富贵。”宫女见卫白儿不说话,笑道:“我若能像姐姐一样便好了。”
卫白儿闭上眼睛,突然脑海中灵光一闪,待寝?不就能见到烙王了么?若是能杀了他,天下不就太平了么?
突然,她笑了,笑得很奇怪。
宫女只道是卫白儿开心得笑了,低声笑道:“恭喜姐姐,日后能做姐姐的侍女,灵儿就心满意足了。”
卫白儿突然睁开眼睛,看着宫女道:“你叫灵儿?”
宫女点了点头道:“是,我叫灵儿,我知道姐姐叫柳月,是么?”
卫白儿点了点头道:“不错,我叫柳月,柳树上的月亮。”
卫白儿抓住灵儿的手小声地道:“你可见过大王?”
灵儿摇头道:“我进春宁宫三年了,还未曾踏出过半步,那能见什么大王啊。”
卫白儿惨然一笑,道:“天要亡我,我偏不让他亡。”
灵儿奇怪地看着卫白儿道:“柳月姐姐,你在说什么?”
卫白儿苦笑着摇了摇头道:“很多事情,你不会明白的。我若是能像你一般,能永远的呆在这春宁宫该多好啊。”她想站起来,却发现身软绵绵的根本不能动。
“你们是不是给我吃了什么药?”卫白儿吃惊地发现不要说杀人,自己的双手想动一下都很困难。
灵儿笑道:“姐姐不必担心,每个大王招进的宫女都必须用花瓣泡洗身子,每天泡两个时辰,七天后才能进宫侍寝。”
“可是我的身体怎么不能动啊?”卫白儿不相信地看着灵儿道,她连十香软骨散的毒都不怕,可是此时整个身子几乎不能动弹。
“请姐姐放心吧,那是花粉的作用,这也是宫中数年以来的规矩,被花粉泡过之后全身无力,只要数个时辰便能恢复了。”灵儿凑到卫白儿的耳朵旁边神秘地道:“这主要是防止宫外之人想刺杀大王,被花粉泡过之后武功再高强的也也会失去抵抗能力的。”
卫白儿脸色一变,惊恐地看着灵儿道:“那,那这有没有解药?”
灵儿笑着摇了摇头道:“没有解药,也不需要解药的。”
卫白儿痛苦地闭上眼睛,在心里惨笑道:“老天无眼,若是今生我辜负了剑哥哥,我做鬼也不会放过你们的。”
灵儿见卫白儿不说话,以为她是累了,朝着门外道:“你们进来吧。”
两个中年宫女应声走进来,灵儿指着卫白儿道:“伺候姐姐出浴。”
两个宫女把死人一般的卫白儿抱了出来,擦干身体放到床上。灵儿朝着卫白儿道:“姐姐先休息,我等先下去休息了。”
卫白儿无力地道:“这还要泡几天?”若是这般泡下去,恐怕用不了七天就已经死了。
灵儿摇头道:“不用泡了。”
卫白儿惊喜地道:“真的么?不是说要泡七天的么?”
灵儿呵呵一笑,摇头道:“姐姐已经泡三天了,早上公主传话过来,明日便是大王的寿辰,你要提前伺寝了。”
卫白儿只感觉大脑翁的一声,差点昏死过去,
三天?自己竟然被泡了三天却一无所知,她此时才明白过来,宫廷的险恶远远超出了她的想象。
公主?
原来一切都是卫玲儿的主意,泪水无声地冒了出来。若是老天有眼的话,为何要让卫玲儿这样的人胡作非为?为什么要让那么多无辜的人受到牵连?为什么?
烙王,你这个禽兽!
卫白儿紧紧地闭着眼睛,若是能碰到烙王,就是用嘴也要咬断他的喉咙。
灵儿和宫女退了出去,卫白儿试中运动内功,却发现四肢所有经脉如同被挑断一般,根本使不上半分劲。
她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吃力地转过身子伏在床上,整个脑海中一片空白。
一个狰狞的面孔出现在她的脑海里,她呵呵地笑了,若是要她死,也应该让她死个明白。在死以前,她必须弄清自己的身份,如果自己真是公主的话,那么自己将要伺寝的,便是自己的父亲了。
她大口地呼吸着带着浓郁香味的空气,努力地使自己平静下来。泪水,早已经流干了。她吸了吸鼻子,发现突然之间似乎连呼吸都感觉十分的困难。
三天了,自己竟然昏睡了三天。
有谁知道,这三天中发生了什么?她现在还活着,谁又能知道,三天后的她,是不是还能活着?
似乎,在死亡的面前,什么都不重要了。她不停地在心里祷告,希望老天能保佑卫剑逢凶化吉,一生平安。
或许,她根本就不应该来到这个世界。
她开始怀念,怀念曾经的孤独。
若是一切可以重来,她情愿回去做哪个一生孤独,一生被人尊敬的圣女。可是,一切都不可能了。明天,她便会被送入烙王的寝宫,死在那个禽兽的手上。
他真是我的父亲么?卫白儿猛地睁开眼睛,他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
明天,一切都会有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