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头发,苍老得没有一丝血色的脸。
曾经的霸主已经消失了,此时的烙王全身的精力几乎衰竭。曾经屠人无数的双手,犹如干枯的树枝,早已经青经暴露。
虎衰英雄在,说得不错。
烙王的脸上,仍然散发着一股不怒而威的王者之气。在每一条岁月留下的深痕中,似乎每一道皱纹都暗示着他曾经的辉煌。
原本天下应该是属于他的,可是此时,他只想安静的活下去。没有战乱,没有纷争,更没有杀戳。
他得到了天下又如何?成为天下的霸主又如何?连自己的女儿都保护不了,要天下何用?
年轻的公公小心而仔细地敲打着他的背,烙王安详的脸上仍然稳如泰山一般。轻轻的一声叹息,道出了他无限的落寞与惆怅。
轻轻地抿了一口茶,他开始笑,笑得原本威严的双眼眯成一条缝。
他看到了自己的女儿,长长的秀发,仙女一般的面孔。她真的很美很美,美到让人无法用语言去描述她的绝色。
人间的娇媚都汇集到了她的身上,每一个笑容,每一个举动都足以让时间停止了流动。
“白儿见过父王。”卫白儿朝着烙王跪地道,藏了近三年的宝剑重新回到了她的腰上,剑柄上仍然缠着丑陋的布条。
烙王急急地从太师椅上站了起来,伸手轻轻地托起卫白儿的身体笑道:“在父王面前,不必如此多礼。”他的眼睛,充满着无限的柔情。只有天下最纯洁的父爱,才会如此的深情,如此的慈祥。
卫白儿看着烙王苍老的脸,眼睛一红,几乎哭了出来:“孩儿不孝,让父王受苦了。”她张开双臂紧紧地搂着父亲,这样简单的一个拥抱,她等了二十多年。
就为了寻找这样的温暖,她经历了人间少有的辛酸。
烙王眨动着微红的眼睛,强忍着满眶的泪水,笑道:“只怪父王无能,才会你让受了那么多的苦。从今往后,我们父女永远也不分开了,就让父王尽尽我做父亲的责任吧。”
卫白儿笑着点了点头道:“从今往后,孩儿要陪在父亲的身边,永远也不分开了。”
烙王仰天长叹道:“两年前我就应该明白的,可是我一直误解了那个梦。白儿,你不会怪父王吧?”他的身体因激动而慢慢地开始发抖,就连苍老的双唇在说话的时候都在抖个不停。
“不会的,孩儿怎么会怪父王。”卫白儿微笑着拉着烙王坐到椅子上,道:“孩儿有一事相求,还请父王不要生气的好。”
“你说,有什么事你尽管说吧。”烙王激动地看着卫白儿,难得她小小年纪就如此的懂事。对他,卫白儿竟没有丝毫的怨恨。他对她的凶残,她没有放在心上。此时她眼里的,只是一个高大的父亲形象,慈祥而且温柔。
卫白儿深深地吸了一口气,道:“当年我被卫大侠救下之后,司马公抓了卫玲儿要挟卫大侠。
他们也是被逼无奈才没有说出这个秘密,孩儿只希望父王能放过卫家兄妹,当年卫玲儿年幼无知,并不知道自己不是公主。”
烙王身子一震,目露凶光,冷笑道:“他们竟然骗得我好苦,让我儿受尽了人间折磨,让我们父女分别这么多年,他们都该死。”
卫白儿直直地跪了下去,哽咽道:“卫剑为了保护孩儿九死一生,几乎丢了性命,卫玲儿自小与父亲分离,他们也是受害之人啊。”
烙王冷笑一声,看着卫白儿道:“你太过善良了,在这个世上,善良的人总是要吃亏的。”
卫白儿摇头哭道:“请父王饶过卫家兄妹,否则女儿便长跪不起。”
烙王无力地长叹一声,道:“你起来吧,父王答应你便是了。”
卫白儿惊喜地站起来,笑着道:“真的吗?谢谢父王,父王打算如何处置玲儿呢?你不会为难她吧?”
烙王哈哈一笑,道:“处置,我为什么要处置她?”
卫白儿不相信地看着烙王,只见他的脸上闪过一丝轻蔑的冷笑。卫白儿轻声问道:“父王的意思是?”
烙王抬起白玉杯子轻轻地喝了一口水,笑道:“她仍然是公主啊,本王如何会为难她?”
卫白儿吃惊地看着烙王,却见他目光坚定,不像是生气的样子,笑道:“那样最好,她本来就是公主啊。”
烙王点头道:“不错,可是只能委屈你了。”
卫白儿不解地看着烙王道:“孩儿不明白父王的意思。”
烙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道:“两年前我与秦国商议合并之事,早已经答应秦王把公主许配给秦国太子,只是未想事情有变,秦王必然以为本王另有想法才会捏造假公主一事,所以我们只能将错就错,让玲儿远嫁秦国。
一来可以安下秦韶王之心,二来可以也可以保障你的安全,也算是因祸得福,两全其美的好事情。”
卫白儿长长地舒了一口气,笑道:“秦国太子一表人才,实属于人间少有的绝色美男,玲儿嫁给她也算是好福气了。于儿臣来说,也算是一大好事,谈何委屈?”
烙王半闭着眼睛,沉声道:“如此一来,你的公主身份便不宜公开,想来实在有些委屈你了。”
卫白儿呵呵一笑道:“能在父王身边尽尽孝道,女儿已经心满意足了,公主身份对于我来说并不重要。”
烙王长叹一声,苦笑道:“只等我夺得天下,到时候必然号召天下,为我儿庆功祝宴,本王的天下便是你的。”
卫白儿摇头道:“儿臣只想陪着父王过些安稳的日子,更何况此时天下安详,百姓安居乐业,为何一定要打战呢?”
烙王苦笑道:“逐鹿天下,永无止日。父王也想能就这样安稳的度过残生,可是箭在铉上,不得不发。若是我们此时不乘国力雄厚一扫天下的话,恐怕日后也必然亡国。”
卫白儿长长地叹了一口气道:“战争之事,儿臣并不清楚,只希望父王能身体安康,国泰民安,儿臣便谢天谢地了。”
烙王痴痴地看着卫白儿道:“本王一生征战沙场,要是你是男儿身便好了,日后本王将天下交与你,也就放心了。”
卫白儿苦笑道:“儿臣身为女儿之身,让父望失望了,可是儿臣在后宫两年多的时间早已经熟读兵法奇书,或许日后能帮上父王的忙。”
烙王慈祥地看着卫白儿笑道:“征战天下,原本就是男人之事,你只要在宫中好生照顾好自己,就好了。”
卫白儿点头道:“请父王放心,孩儿一定乖乖听话,不给父王惹麻烦。”
烙王慢慢地站起来:“你见过玲儿么?”
卫白儿点头道:“见过。”当日在绝情谷,卫玲儿的凶残让卫白儿永生难忘。她又怎么会不记得?
烙王慢慢地闭上眼睛,摇头道:“她并不知道我们已经发现了你才是真正的公主,此事不可对外透露,否则只怕秦王借题发挥,到时候对我齐国并无好处。”
卫白儿点头道:“儿臣明白,我虽然见过玲儿,可是玲儿并不认识我,想来她对此事还不知道。”
烙王点了点头道:“如此最好,你继续在月儿身边做她的侍女,为隐人耳目千万不能露出破绽。”
卫白儿点头道:“请父王放心吧,这两年以来,儿臣一直都在月儿身边做侍女,想来并不会有什么问题。”
烙王点头道:“如此最好,你先下去吧,我得找玲儿过来,齐秦合并之事,也只能靠她了。”
卫白儿顺从地点了点头:“儿臣告退。”
看着卫白儿慢慢地退了出去,烙王长长地舒了一口气,冷冷地对着侍卫道:“把公主带到我的书房。”
侍卫应声而去,烙王抓起桌上的杯子,大大地喝了一口,朝着书房走去。
两年的清幽,似乎已经磨平了她身上的菱角。
两年前父王一声令下,便夺走了她的的任性,也夺走了她的自由。
她开始明白,她只是一个公主,权利不是至高无上的。只要稍不小心,她会在很短的时间内变成一个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人。
她开始接受,接受父王的安排,也接受了命运的考验。
后宫的的花园中,初春的气息吐满了柳树的枝条,在微风中发出沙沙的轻响。
她脱下鞋子拎在手手,洁白小巧的双足踩在青青的草皮上,带着一股心痒的舒服。
静幽宫与烙王的书房只有一池之隔,她明白父王的意思,只有离他很近,她才不敢不听。
所以两年来,她从未踏出过静幽宫半步。
两年前她第一次见过父王发那么大的火,双目喷火,恨不得将她撕个粉碎。从父王凶残的双眼中,她看到自己的绝望,也看到自己曾经嗜杀成性的后果。
也就是从哪时候开始,她才开始真正的正视死亡。
原来,自己是如此的脆弱,如此的惧怕死亡。她开始静心读书,两年多的时间,静幽宫里所有的书籍她都能倒背如流。
树上鸟儿在清新的空气中发出无拘的欢唱,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掂起脚尖朝着书房望去。
紧张中带着莫名的兴奋,她看到了父王苍老的脸和雪白的头发。短短的两年,他竟然像突然苍老了十几岁一般。原本铁一般的汉子,转眼便被烦琐的国事怠磨成为白发苍苍的老者。
她苦涩地摇了摇头,也许,自己的任性给他带来了无辜的伤害。可是,谁不是无辜的呢?
自己从小便与亲人骨肉分离,又有谁能明白其中的辛酸?想到此,看着烙王苍老的身影,她竟然有股莫名的兴奋。
宫女匆匆跑过来,沉声道:“公主,大王有请,请公主到书房有事商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