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白的头发,深刻的皱纹。
仍然挡不住烙王充满霸气的神采。
随着楚国的沦陷,秦韶王的野心越来越露骨。
几乎所有的兵力,都在秦国的控制之下。齐国得到的,只是穷远的城池。
烙王的生活变了,随着年龄的衰老,他终于滴酒不沾。
春茶的清香,总能让他保持着清醒的头脑。
苏白的脸上,挂着成熟的稳重微笑。似乎,她天生就是霸主的材料。浑身上下,都流淌着一股不怒而威的气质。
此时的苏白,已经不再是那个担惊受怕的女孩子。她几乎挑起了治理国家所有的重担。苏月婵变成了深宫幽女,她选择了做个软弱的女子。
没有爱情,便没有了自己。她在刺绣与史书中沉沦,忘却自己。
“白儿,楚国的降书,很可能很快会送到,对于秦国笼络俘兵一事,本王深感头痛啊。”烙王轻轻地喝了一口茶,眯着眼睛看着苏白。
苏白轻蔑地一笑,道:“父王大可放心,秦国的阴谋,天下皆知。一个人的野心越大就越危险,他要兵我便给他兵。”似乎,她对秦王的阴谋早已经有了打算。
“哦?”烙王吃惊地看着苏白道:“归我齐国名下的城池,无不是穷乡僻壤,不要说秦韶王很可能随时发生兵变对付我齐国,纵然是他没有野心,我们想让楚国的降城繁荣,也是件困难的事情。”与秦国联兵,早已经消耗不齐国不少的财富,齐国的国力,已经逐渐衰弱。
“这正是我需要的。”苏白抓起茶杯慢慢地喝了一口,皱着眉头道:“楚国的灭亡,并不是兵力薄弱,主要是楚悼王昏庸无能。楚国的士兵大多爱国,成为亡国的奴隶于是他们来说是屈辱,秦王将重心放到残兵之上,必然还耗费更多的兵力去镇压降兵,恐怕在数年之内想出兵攻打我大齐也是不可能的事情。”
烙王吃惊地看着苏白迟疑地道:“兵败如山倒,到时候秦韶王若是临时毁约反兵讨伐我大齐的话,恐怕我们真的危险。”烙王担心的是秦王手中的兵权,军令如山。谁敢违抗?更何况是亡国的奴隶兵?
“父王大可放心,你就等着秦国内乱的好消息吧。”苏白慢慢地放下茶杯笑道:“我想出去喝酒,父王若是不想休息的话到后花园走走,多动动没有坏处的。”
烙王无奈地摇头道:“身为了公主,已经掌管朝政了,还如此的不懂事,整天往外跑,若是传了出去,我看你日后如何治国。”
苏白摇头道:“请父王放心吧,不管是降城还是残兵的归属,我们大可不必理会,随着秦王的心思,到时候他自然会后悔的。”说完冲着烙王微笑着点了点头,转身走出书房。
换上普通的衣服,苏白越过高高的城墙,朝着繁华的街市上走去。
不管是孤独还是难过的时候,她总是喜欢在热闹的街市上去感受繁华的气氛。
喝几杯酒,吃点点心。这样的生活总是能让她暂时的忘记钻心的疼痛与国事带来的疲劳。
她想起一年前与慕容煜祺在酒楼相遇的情景,仿佛就像昨天发生的事情一般。
一年多的时间,慕容煜祺就像个气泡一般的消失了。就像他出现的时候,神秘的出现了,消失的时候更加的悄无声息。自从楚国深谷中一别,就再无他的消息。
相同的酒,相同的位置。
只要有空的时候,苏白就会在这里喝酒。
连她自己也搞不清楚,自己仅仅是为了喝酒,还是等人。
每次安静的喝完酒,她心中总是庆幸而又失落。
那个娇美的少年,那双纯洁的眼睛,在无数的夜晚撞攻击着她纷乱的思绪。
一直以来,她都在想,是一种什么力量让慕容煜祺可以不思回报地耗干自己的真气去挽救卫剑的生命。原本,他们是毫不相干的陌生人。难道,就因为她让他救他么?
酒未喝完,苏白的眼皮开始跳动。
她的心脏也随着越来越快,强烈的预感,有人会出现。
她深深地吸了一口气,朝着仇灵儿曾经坐着的地方看去。
她的身子僵住了。
一张苍白的脸,红肿的双眼中充满了杀气。
卫剑那张自己日思夜想的脸,早已经变得陌生而可怕。
她放下一串钱慢慢地站起来朝着外面走去,她知道,这样的一天迟早会来。
原本她以为卫剑会带着他的铁骑踏上齐国的城头,亲手削下她的人头。没有想到他竟然来得如此的快。
冰凉的手,抓过桌子上冰凉的剑。
卫剑慢慢地站起来跟在苏白的身后,他的身上散发着一股逼人的寒气。只有内心充满仇恨的人才会有如此重的杀气,他的心中,只有一个念头。削下她的脑袋。
他怎么也想不到,在她善良的外表下面,竟然隐藏着一颗凶残的心脏。对手无缚鸡之力的夏侯熙,她如何下得了那样的手?
阳光下,迷雾渐散。
又是一个冬天。
寒冷的冬天,总是适合杀人的。
因为在这样的时候,人的心也是冰冷的。
苏白并没有带剑,因为在齐国她并不需要带剑。
微风吹着光秃秃的柳枝,发出怪异的声音。
“告诉我,夏侯公主是不是你杀的?”冰冷的声音,冷得可以让任何有温度的东西在一刹那间变得粉碎,包括心脏。
“你认为呢?”苏白平静地看着卫剑。他的脸上苍白得发青,一双红肿的眼睛如同两把锋利的长剑,直直地刺着苏白的心脏。
一种从未有过的绝望,无情地粉碎了她唯一的希望。
那么多年了,他对她就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是个悲剧,果然是个悲剧。
“我要你告诉我。”他的手,紧紧地抓住剑柄。一年多来,他杀了千万个人。每次拔剑,都会有人死。
他的速度在仇恨的激发之下,早已经快如闪电。那个动作,他练习了千万次。
只要剑出鞘,必然能刺穿对方的身体。
无数次的练习,等待的就是能削下她的人头。
“如果你相信,何必问我?”苏白的脸上,露出绝望的冷笑。自己花了六天的功夫,几乎累死在路上,不思回报的跪下去求人救他。可是他呢?
单凭仇灵儿的一句话,他就相信夏侯熙是她杀的么?自己的样子,像是连不会武功的弱女子都不放过的女魔头么?
她的心很痛很痛,全天下都可以怀疑她,惟独他不能。
可是此时,全天下都相信她,可是他却不信。如果两个人之间,连最起码的信任都没有,这样的爱,是不是太可悲了?
“请你相信,我会杀了你。”他的身子开始发抖,柳城酒楼中那个难忘的夜晚。光滑的身子,流泪的脸。
卫剑的身子一抖,难道她是为报复自己对她的伤害才杀害夏侯熙的么?可是夏侯熙根本就是个无辜的人啊。
“我相信你会杀了我。”苏白冷冷地看着卫剑:“你可以动手了。”
寒冷的剑光闪过苏白的脸,他出剑了。
苏白的表情,仍然平静。连眼睛都没有眨动一下。
卫剑手中的长剑上,带着淡淡的血痕。
他始终没有勇气削下她的人头,可是她的脸上,多了一条两寸长的伤口。
她似乎感觉不到丝毫的疼痛,泪水流到伤口上的时候,她笑了。
凄凉的笑,笑得让人心碎。
他还是出手了,脸上的一剑,比削下她的人头还让她受不了。
“为什么不杀了我?”她的脸,突然变的狰狞:“你这个禽兽,你为何不杀了我。”苏白冷笑着走到卫剑的面前,厉声道:“你好好的问问仇灵儿,难道我死了她就能得到你的心么?”
卫剑冷冷地抬头看着苏白,道:“仇灵儿早就死了。”
“啊?”苏白吃惊地看着卫剑,道:“她怎么死的?”
“被我杀了。”卫剑冷冷地吐出几个字,他慢慢地转过身子。突然之间,他发觉自己是如此的痛恨这张脸。原本魂牵梦绕的脸蛋,此时竟是如此的恶心。
苏白惨然一笑道:“你为何要杀她?她不是很爱你的么?为何要杀她?”
卫剑握剑的手又开始抖动,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冷冷地道:“该死的人不是她,是我错杀了她。”
苏白绝望地摇了摇头,道:“是,该死的人是我,那你为何不杀我呢?”
卫剑猛地转过身子看着苏白,狠狠地道:“我会杀你的,今天杀不了你,还有明天后天,总有一天我会杀了你的。”此时他没有足够的勇气,可是他相信,始终有一天自己会好不犹豫地杀了她。
苏白哈哈一笑道:“不用等了,你动手吧。”
卫剑冷笑着摇头道:“我现在不杀你,我要先杀了一个人,然后再杀你。”
血,顺着苏白的脸上慢慢地滴到脖子上。她知道卫剑要杀谁,他要杀的是为救他连命都不要的慕容煜祺。划在脸上的伤口,痛的却是她的心。
苏白轻声道:“如果我告诉你,是他救了你,你信么?”
卫剑冷冷地吐出两个字:“不信。”
“为什么?”苏白绝望的声音几乎是吼了出来:“你为什么别人的话能信,我说的你就不信?我就那么不值得你相信么?”
“你们不过是一丘之貉,我如何要信?”卫剑慢慢地收起长剑,冷冷地道:“我会削下他的人头,斩断他的双手,亲手将他的尸体送给你。”他慢慢地闭上眼睛,夏侯熙惨死的情景又出现在他的脑海里。这样的痛苦,他要她去体会。
苏白无助地闭上眼睛,她清楚地听到自己心碎的声音。
“你杀不了他的,天下没人是他的对手。”苏白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笑道:“我真的很傻,为什么把一个仇恨我的人想得那么好呢?”她终于明白了,真正的爱情不是这样的,互相之间没有了信任,便不会再有爱情。
卫剑冷笑道:“就因为他天下无敌,才让你那么在乎他么?”他的语气中带着无比的讽刺,如同利剑一般刺杀着苏白的心脏。
“是的,我爱他。你若是杀了他,连我也一起杀了吧。”她冷冷地看着他,一切都变了,变得让人不敢相信。
“我会的,你就是跪下来求我饶了你,你同样要死。”卫剑冷笑着慢慢地转过身子,朝着市集走去。
他的心,已经冰冷。
在这个世界上,不会再有值得他留恋的人和事,只要杀了玉手书生和苏白,他便会去陪夏侯熙。他发誓,不会让她孤独的一个人,他会陪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