市第一人民医院。
  关靖北没受什么伤,除了手臂上出现烧伤的痕迹,其他肌肤还算完好。
  人平安无碍,但他皱如山川的眉目始终不得伸展。
  成文办事效率一如既往的高,前前后后处理妥当后,才推开房门报告。
  病房里,躺在床上身着病服的许愿还没有醒来,她不是来医院一次两次了,但这一回与其他几次不同。
  她的脸上包裹着纱布。
  成文一下子看呆了,懵然和差异浮现在脸上。
  站在窗口的关靖北掐灭了半根烟,关上窗,转过身,眉宇间的阴霾不消不散,“说事。”
  两个低沉的音节让小秘书从愣神中反应过来,应了声,然后走过去。
  他看着关靖北把烟尾扔在垃圾篓里然后在沙发上坐下,视线没有过多地在他身上逗留,低下头,温温淡淡地道:“是有人故意纵火吗?”
  “据调查,应该不是。”
  “要么一定不是,要么可能是。”
  成文面露难色,“三少,凡事没有绝对的,这我不能保证……”
  哗——
  茶杯摔落在地的声响彻底回荡在病房里。
  关靖北改了坐姿,倚在沙发的最中央,抬起的眸寒凉至极,“成文,五年前的事调查不出来我能理解,但发生在眼前的,你也这样敷衍?”
  成文深呼吸了一口气,缓缓地道:“排除所有可能纵火的人,以及侦探调查出来的结果,若真有人故意的,那也是隐形之中。”
  顿了顿,细细地解释陈述:“现场勘查出来的结果,有煤油灯打翻的痕迹,所以才造成这么大的火。”
  “真有人纵火的话,不会出现这么明显的作案证据。”关靖北淡淡地道。
  “所以我分析,如果不是这个原因,那就是剧组内部,有人明知这房子老旧却还挑选这里作为场地。”
  这些也只是猜测,成文找过苏景致,了解的情况也只是,是秋葵不小心打翻了煤油灯然后引起火灾。
  但若是她纵火的话,没有必要把自己也葬身火海,且伤得很重。
  纵火的事告了段下落,他们也只能静观其变,不能确定真的是有凶手,也不能确定这个凶手就是之前栽赃关靖北的那个。
  医生说,许愿醒来还需要有一会,关靖北一边陪着她等着她醒来,一边对着笔记本办公。
  开了视频,和国际贸易那边的老总开会,也不忌讳就在病房。
  会议开了三个小时,见床上的人还是没有醒,成秘书提醒道:“三少,你也去休息休息……伤口也有必要处理下。”
  关靖北站了起来,看看手表差不多是饭点了,他想亲自给她买饭,尽管不确定什么时候醒来。
  刚出医院的门口就看到了明书寒,意外之中的碰面,打了声招呼,他没有多打听的心情。
  倒是一向不苟言笑的明书寒喊住了他,“许愿没事吧?”
  “嗯,保住了命。”
  “那看来挺糟糕的,病房在哪,我顺道去看看。”
  关靖北脚步没停,报了病房号就大步走向了停车位。
  买了饭回来,推开房门,想象着床上的小女人能坐起来然后两人对视一眼。
  但他又不想她这么快醒来。
  但门推开的瞬间,看到的是明书寒委实欠揍的一张脸,以及不急不缓的嗓音:“刚觉得肚子有点饿你就买了饭回来。”
  关靖北没看他,大步走进来,放下饭盒后淡淡地道:“你留下来等我?”
  “没有,我也刚来,你这饭买得也太快了。”
  时间也只过了十分钟,他就把饭买来了,因为事先打电话吩咐厨师做好的,到了那里就可以直接取来。
  关靖北不理会他的讽刺,静静地在沙发上坐下,对着电脑。
  匆匆赶来的明仔推开病房的时候,一下子被两个镇定自若的男人吓了一跳,“你们怎么都这样,我的许大美人是不是出事了?”
  他这副毛毛躁躁的还和以前一样,明书寒作势要踹他的样子,“你别一来就说不吉利的话。”
  “性命无忧,只是还昏迷。”关靖北淡淡地解释。
  明仔见桌上还有饭,摸了摸肚子,“那我就放心了,肚子好饿。”
  然后他和明书寒就开了饭盒,拿起筷子,胃口大开的吃了起来。
  关靖北,“……”
  这两兄弟还真一点都不客气。
  明仔吃得很有兴致,听说许愿没事后就放下心来,想着人家要静养,也就忘记去看她了。
  饭吃完了,他才晓得去瞧瞧小美人,然后看到那张被纱布包裹着的脸后,吓得退后一步。
  “这,她怎么回事?”
  “你眼瞎没看到吗?”明书寒淡淡地道。
  “性命无忧……但是脸不会是被火烧伤了吧。”
  没人给他解释,明仔一个大男人差点就当场落泪了。
  病床上本就娇小的身躯在宽大的病服衬托下,显得更加的瘦弱,手臂和手多多少少也有烧伤的痕迹。
  “看来我们身上都出现了一个好消息和一个坏消息。”吃完饭的明书寒喝了口水,兀然笑了笑。
  关靖北没有抬头,淡淡地道,“好坏消息?”
  “许愿还活着是好消息,但她这张脸……她这辈子最在乎的应该就是脸了,如果知道毁容了,会是什么样子,这个对你而言不是坏消息?”
  关靖北抿了抿唇,掩住眸底波涛汹涌的变化,嗓音暗哑,“不管她什么样子我也爱她。”
  “那是你的想法。”
  明书寒放下杯子,语气寻常,“我认识她这么多年,小时候就要死要活地臭美,以前是人见人夸的漂亮小公举,长大又是全城公认的第一美人,如今……”
  如今如果知道自己毁了容,没了自小就引以为傲的脸蛋,会怎样?
  明仔这时走来,脸上难得的灰扑扑的,失了一半的血色。
  “就像一个天生只会唱歌的人嗓子突然哑了,对他来说就是致命的打击。”明仔闭上眼睛,一脸哀沉。
  “不是。”
  关靖北忽然合上笔记本,关了电脑,视线缓缓地在他们身上扫了一遍,“许愿不是只有脸,没有失去一切,她还有我,而且现在医疗发达。”
  顿了顿,他低叹了口气,目光停在明书寒一览无波的脸上,“对了,书寒,你的好坏消息呢?”
  明仔一时被搞得格外感伤,低垂着眸,“他能有什么坏消息……”
  先是半晌的沉静,耐人寻味的气氛充斥着病房。
  “先说好的吧。”良久,明书寒坐直了身子,温温淡淡地开了腔,“唐宁怀孕了。”
  犹如一颗定时炸弹扔在水中,明仔一下子被这两个巨大的事情弄得说不出话来。
  “坏的呢?”关靖北问。
  “坏的……坏的……她得了绝症。”
  明书寒说这些话的时候脸上没有特别的神色,一如既往和他平时的面瘫脸没什么两样,好坏来说对他仿佛都无所谓似的。
  关靖北点了点头,旋即无奈又浅弧度的笑勾在唇角,“呵……”
  真真应了许愿的那句话,在明书寒身上的所有故事,都是狗血至死,这回连韩剧里的绝症也过来凑热闹。
  明仔愣了几秒后问了一个关键的问题,“那哥,你说的这两个消息,矛盾吗?”
  明书寒看了他一眼。
  “就是……得了绝症,是不是不能生孩子了,她生的是什么病,有没有遗传性?”
  “不知道,我没问。”
  “……”
  敢情这些事还是人家主动告诉他的。
  明仔一拍大腿,“要我说啊,这唐宁也是报应,好端端的五年前干吗冒充救命恩人,难为靖北还对她那么好。”
  闻言,明书寒从鼻腔里哼出了一个音节。
  明仔连忙去辩解,“哥,我没有别的意思啊,你也知道,唐宁以前喜欢的是靖北。”
  “我知道。”明书寒淡淡地道,“她以前什么样地和我无关,以后也和我无关。”
  如此薄情寡意的话从喉间吐露出,他也没有任何情绪化的神色。
  “哥你说这话……显得多渣啊。”明仔说。
  “不是显得。”
  “嗯?”
  “本来就渣。”
  明仔彻底无语了,倒了杯水然后坐下。
  从头到尾他都是直称呼唐宁的名字,而不是像以前那样,屁颠颠跟在钟意后面喊她嫂子。
  习惯性的称呼,如今若是再从嘴里说出来,连明书寒都会愣住吧。
  明仔把茶当酒饮,学古人喝酒就感慨万分的样子,“命运多舛啊。”
  关靖北至始至终也没有对他的事发表评论,只是站起了身,作势要走的样子。
  明仔喊住他,“你干吗去啊。”
  “饭都被你们吃了,她醒来吃饭盒吗?”
  “……”
  砰的一声门响,病房里恢复了安静。
  明仔和明书寒相互对视了几眼。
  “哥,我觉得你怎么着也要去看看唐宁,遑论她人品,单说她坏了你娃娃,就该多陪陪。”
  “你想和许愿单独呆在一起就直说。”
  “……”
  怎么这么不给面子呢。
  明书寒冷哼了声,也站起来,砰的一声带上了门。
  明仔低骂了声,目光停留在病床上好一会儿,喃喃:“你说你回来干什么,纯属是遭罪啊。”
  过了一会,他低声地叹了口气,掖了掖本来就完整的被子,替她拂去碎发,停顿了很久也走了。
  整个空静病房里只剩下躺着的那个人,脸上蒙着纱布,露出眼睛,瘦小的身躯虚盖好被子,双手搁在被子上。
  看起来很安详。
  只有穿过窗户反射的光线,能看到她眼角的湿润。
  时间仿佛一下子静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