步入冬季的云城算是半个南方,湿冷湿冷的,医院顶楼,站在天台上的男人去浑然不知地吹着冷风。
直到成秘书从楼梯口走过来,简单陈述的嗓音在身后响起:“三少,调查结果已经出来了。”
“怎么样。”
站在风口,吹拂出来的嗓音都凉了几分。
“秋葵的父母双双去世,只有六七十岁的爷爷,一手带大了孙女后生了一场大病,秋葵只能辍学打工,维持生计。”
听着一段再普通不过的贫困经历,关靖北背对着小秘书,看不出情绪的俊脸没有任何的变化。
成文顿了顿,又继续道:“在学校里,秋葵还是个活泼的女孩,可能后来因为爷爷病了,情绪变得不一,有时候见人都胆怯。”
“没有其他可疑的吗?”
“没有,就算有可疑的,也需要时间调查。”
关靖北点了点头,从风衣的口袋里抽出手,拂了下遮住眼睛的碎发,目光遥望着远方。
“不过还算有收获的是这个。”
成文说着,走过去递了手机,调出了一个视频录像,解释说:“这是现场拍到的,从一开始到火灾发生后都有记录。”
弄到这个不难,剧组里的摄像头自然多得是。
关靖北从视频里看到一个身着黑衣的男子,在混乱的现场并不显眼,手脚敏捷,矫健地从窗子跃了进去。
“拿先前游泳池的那个视频作比较,这两人身形相似,身手动作也几乎一模一样。”成文说道。
旋即又蹙了下眉,“不过只拍到了他进去的视频,没看到他有出来过,问别人,大家都摇头称没看到过黑衣人。”
黑衣人,浑身透着神秘的气息。
“你的判断?”关靖北看完了视频,淡淡地问。
“我起先觉得这个神秘人就是之前制造假象,让夫人怀疑你是她杀父仇人的那一个,这次的纵火案可能也和他有关。”
“假设猜测成立,那他进去可能救的人是秋葵,那秋葵碰掉煤油灯并非是个意外。”
小秘书的分析还算有理。
但关靖北听了后只摇了摇头,风中半眯着狭长的眸子,“你之前也说了,他和出现在游泳池那个也差不多,为什么不会是进去救许愿。”
“三少。”成文叹了口气,“他若想救夫人,那证明他不想伤害夫人,那为什么要纵火呢?”
“成秘书,你该吃点猪脑子补补了。”
“……”
成秘书表示现在不想开玩笑。
关靖北捏了捏自己的眉心,稍微缓解了疲惫,静静地问:“那个屋子里一共有几个人?”
“这个……我还要去调查,导演两个好计算,但是拿道具的很多。”
“……你先吃完猪脑子再和我说话。”
“……”
成文摸了摸鼻子,讪讪笑着,“三少你就别戏弄我了,直接说就是。”
再简单不过的分析了。
“屋子里的演员一共只有两个,苏景致和秋葵,秋葵既是引起火灾的直接人物,撇开她受伤不说,最有可能伤害到的是谁。”
“苏少!”
关靖北拍了拍小秘书的脑袋,“还不错,还是少吃点猪脑子。”
成秘书一时哑然,过了好一会才反应过来,怔怔地盯着手机屏幕看。
“那到底是怎么回事,也就是说这场事故是针对苏少的,和我们没关系?”
小秘书皱眉,那他们在这里瞎凑合干吗。
关靖北看出来他的心思,涔薄的唇紧抿,良久才淡淡地道:“你不觉得发生这件事,让我们更加确定了那个神秘人的作风吗?”
“作风……保护夫人吗。”
男人笑了笑,他的女人不需要其他男人来保护。
成秘书低声叹了口气,挠挠头又摸摸鼻子,一时搞不懂这个神秘人,也搞不懂自家主子是什么态度。
“好了,你忙了那么长时间也累了,休息去吧。”
关靖北很是体贴关爱,迈开步子向楼梯处走去。
“对了。”临走前,他回过头来。
小秘书茫然地抬眸,“还有吩咐?”
“嗯。”关靖北点了点头,“记得我的话,回去多吃点猪脑子。”
“……”
成秘书很想递辞呈书。
天渐渐晚了。
病房里寂静如初,月亮打西升起,东窗只能微微透着些许的亮,盆栽隐约露出影子。
关靖北推开门,摁亮了灯,医院的光线昏暗也不刺眼,虽柔和但也苍白。
他放下手中新买的饭,身子微微僵硬,大脑来不及思索,回过头看去。
落在他身上的视线收了回去。
许愿微微低垂着眼帘,已经小仰着身子靠在床头的她这样的角度看到了洁白无瑕的被子。
“终于醒了,来,吃点东西。”
关靖北抿唇笑了下,端着饭菜走过去。
搁在被子上的手轻轻地抬起,下意识地要摸向自己的脸,却被男人阻止,她抬头,对上那双漆黑深邃的眸。
低醇安抚的嗓音响起:“先别动,吃点东西再说。”
许愿被抓住的手握紧成拳,沉默,冷淡,眼中不加以修饰的情绪显山显水的坦露。
先喂她喝了口水,再把盛满粥的勺子递到唇边,关靖北的每个动作都微之细微,呵护有加。
许愿紧闭着双唇,一双大而亮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细密的睫毛在她的眼脸处投下一片阴影,“我不饿。”
嗓音哑哑的,透着生涩。
关靖北笑,“睡了这么久,怎么会不饿呢。就算不饿,也吃点东西垫垫。”
“我不饿……”她咀嚼重复着方才从自己唇瓣中吐出的字眼,忽然抬起另一只手,飞快地摸了下自己缠满纱布的脸颊。
“我的脸,我的脸怎么了?”
她茫然无知,惊慌失措地叫问,试图用手拆开纱布然后拿镜子好好看看自己的脸。
关靖北把她的手按住,一向平静的俊脸也起了波澜,“小心点,别拉动伤口!你的脸没事,只是受了点伤,很快就会好的。”
“你骗人。”许愿狠狠地冲他喊,“给我镜子,我自己看。”
“脸上都是纱布,看不出来,等拆……”
“不要,我现在就看。”
话说到这个份上,关靖北没有办法,摸出了手机调到自拍模式,然后递给她。
将就着用,别指望他这样一个大男人随身带镜子。
许愿从手机看到的是一个缠满纱布的脸,露出的眼睛是熟悉的,小巧的鼻子和薄削的唇瓣也是原来的样子。
她眨了眨眼睛,和之前没什么两样,一如既往的生动有神,细密的睫毛像弯弯的扇子。
然后再看了下被纱布包裹的脸颊,尽管被东西遮着看不见,但她还是能感觉到脸颊上火辣辣地疼。
还有强烈的药味。
她又不是傻子,稍微动脑子想象就能猜到这些伤是怎么来的,火烧的,留疤几率最大了,然后等拆纱布那天,会不会把护士吓跑?
啪。
手机一下子被摔在地上,许愿疯了一样从床上跳了起来,连鞋子都没来得及穿就往洗手间跑去。
“愿愿!”身后的关靖北追了过去。
她趴在盥洗台上,呆呆的,望着镜子里自己包裹得像粽子似的脑袋。
“愿愿!”身后的男人低低担忧地叫了一句。
许愿握紧拳头,身体的肌肤紧紧贴在冰凉的烤瓷上,想哭想大叫想闹也想……笑。
眼泪快要落下的时候,温热的大手覆在她的眼脸上,男人暗哑的嗓音低低地响起:“不要哭,不能哭。”
哭的话影响伤口的恢复。
关靖北单手抱住她的腰身,将她捞入自己宽厚的怀里,低头吻上她的额头,“别担心,还有我,不管你变成什么样子我都爱你。”
她闭上眼睛,终究还是没有继续流出了眼泪,只是嘴张了张,无声没有任何表达的哀伤,袭满全身。
被抱着回到床上,粥已经凉掉了,关靖北打了电话要叫人重新买一份,听到她淡淡的嗓音,“我饿了,将就吃吧。”
再说那粥也不是特别凉,病房里的暖气打得正正好,饭菜温得正对胃口。
看着她开始吃饭了,关靖北悬着的心稍稍放下了,言语间却严谨,不能触碰她的伤口。
菜过五味后,许愿的情绪平静下来,平静得近乎可怕。
她倚在床头,慢慢地轻轻地道;“秋葵怎么样?”
“她伤得比较重,但已经抢救过来了,暂时没有性命之忧。”
“我去看她。”许愿说着又要起身,这次直接被男人拦住。
他眉宇阴霾不散,稍稍的责备之意,语气冷淡,“她还没有醒,等醒过来你再去也不迟。”
许愿没有执意,抬起亮晶晶的眸,静静地看着他,“我自己受伤没关系,但是关靖北,如果秋葵在这场事故里出了事,那我永远也不会原谅你。”
关靖北低头看了她一眼,笑着问道:“你这是把所有罪过都推我身上了。”
“没有,是我的错。”她说。
他没有说话,沉默地想,与其让她这样觉得这样说,还不如把罪过都推到他身上。
“不管怎样,秋葵是不该去做替身的,本来就是我演戏,她这也算是给我替身了危险。”
“你别想太多。”关靖北眯起眼睛,温温淡淡地开腔,“是她自己不小心碰掉了煤油灯,引起火灾,不追究是她的损失就不错了。”
闻言,许愿轻微的诧异后,沉默了一会,“那也是我的错。”
如果她坚持不要替身就好了,秋葵就不会去做替身,也不会碰掉了煤油灯,更不会失火。
秋葵还是一个小姑娘,什么都不会的小姑娘。
后来的许愿有想过,为什么自己对秋葵那么好呢,可能是自小被宠爱包围的她,看到一个三分相似的自己还困苦地生活,所以想伸出援助之手吧。
但是没有想到,她无缘无故倾力对其好的人,竟然背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