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照在枕头上时,许愿的睡意消了一半,不过仍然闭着眼睛,翻了个身,潜意识里打算再眯一会儿。
  想翻身,却觉得有些不自在,好像什么地方被禁锢了似的。
  可能是保持同一个姿势睡得太久而麻木了,她迷迷糊糊的没有多想,好不容易翻了个身,继续休眠。
  眯了不到一分钟,她想用脚勾一下被子,但好像使不上力。
  感觉身体有些不对劲,她蓦地坐了起来,睡意一下子全无。
  双脚麻木。
  那种感觉就想睡得好好的抽筋了,双脚完全不是自己的,只是她现在没有抽筋那样痛。
  起身,下床,然而根本站不起来。
  “张妈。”她强迫自己镇定下来。
  门口有了动静,不过来人不是张妈,是早已等候多时的佣人。
  她们很快地过来,然后张口闭口许小姐地喊着。
  许愿只觉得现在是一个梦,对,一定是梦,她狠狠掐了自己一下,很痛,没有醒来。
  “许小姐,你有什么事可以吩咐我们去做。”佣人提醒了一句。
  许愿敏锐的感官捕捉到不同寻常的气息,拉住她们的手,踉踉跄跄站起来,却根本稳不住身形。
  三个佣人吓了一跳,忙扶住她的身子,“许小姐,你慢点。”
  “我的脚怎么站不起来了……”她能感觉到自己说话的嗓音都在颤抖。
  佣人们摇摇头,只一个劲儿重复,如果有需要就让她们来做。
  “我脚站不起来了,你们能把脚给我?”对佣人一向好脾气的许愿发了火,音量不高但寒冷得贬入肌骨。
  “许小姐,我们先帮你洗漱。”
  “帮我洗漱,难道你们不应该帮我叫医生吗?”
  许愿觉得自己想法真挺好的,没有往别的方面想,只是单纯地认为一觉醒来身体出了毛病。
  也许是她大脑潜意识让自己不去怀疑那个男人。
  佣人听她这么说,为难地摇了摇头。
  “不帮我叫医生还洗漱个头,我自己打电话。”许愿说完这句话,转过头看向放手机的柜子,然而却一片空。
  没有手机,只有一个高脚玻璃杯,她偶尔会在晚上喝红酒养颜。
  “我手机呢?”许愿问道,又觉得自己问的是废话。
  佣人们摇了摇头。
  她像是一下子知道了,但某个地方又被堵住想不明白。
  坐了下来,静静地坐了一会,想明白后,双手禁不住插在发间,闭上眼睛,眉头锁到深处。
  理清了方向,许愿睁开眼睛,心如止水,一字一顿地问:“为什么你们今天突然过来说伺候我。”
  “许小姐你不是脚不方便吗,我们……”
  “平日里你们各有各的分工,没有专门伺候谁帮谁做事,就算是傻子也知道今天的不同寻常,你们平日里不会站在门口等我起床。”
  她平时起床时间不定,就像睡觉时间一样,随时都有可能,而且起床后又不用别人伺候刷牙洗脸的。
  更何况她的脚……废了,简直是不同寻常到前所未有。
  她说话的神情和平时差不多,只是语气凉薄,星辰般得眼眸似乎要将眼前的她们盯出一个洞来。
  佣人们互相看了看,似乎在思量,用眼神交流,其中有一个鼓起勇气道:“许小姐,我们也是奉命行事。”
  “关靖北怎么说的?”
  “三少一大早就吩咐我们,让我们在门口守着你起床,有什么需要就过去帮你……至于其他的我们都不懂,也没问。”
  “还有呢?”许愿有条不紊地挑出几个疑点分析,“他说什么了?”
  那个男人只有可能说了什么,才让她们看到她脚废了还跟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还说……三少还说,记得规矩,少说话多做事,不管发生什么都和没发生一样。”
  许愿忽然想,也许整个城堡的人都可能对她脚废这件事丝毫不感到惊奇。
  只有她一人,莫名其妙。
  甚至还有从心底最开始蔓延的愠意和源源不断的怒火,燃烧血液,在胸口循环,平息后便是说不清道不明的怨。
  佣人们见许愿发呆,思考,过了良久,才听到她缓缓地开口:“他现在人呢……去了公司?”
  “三少今天没有去公司,他说等你洗漱好后可以找他。”
  找?怎么找?他自己做了什么自己不清楚吗?
  不不,也许不是这样的,也许是自己身体真的太差,出了毛病,不关他的事。
  许愿在为他谅解和自我欺骗中度过了洗漱的半个小时,她脚废了但有手,人被扶到洗手间后自己完成了该做的。
  剩下的问题是下楼。
  有个佣人先出去,再进来时手上多了个扶手,推着轮椅进来的她就这样映在许愿的脑海里。
  她们带她去了电梯——她不是没有发现她们的一切动作都那么熟练,像是早就练过似的。
  城堡不知何时装了观光电梯,这些许愿都没心情去想。
  当她看到在大园中逗弄鹦鹉的男人后,自己为心铸造的围墙一下子崩塌了。
  关靖北单只站立着一只花色繁多的鹦鹉,另一只手插在裤带,整个人看起来清清绰绰,走过来时俊脸微带笑,“愿原,起床了。”
  坐在轮椅上的许愿直直盯着从绿灌里走来的男人,她想出声嗓音却已沙哑,只发出一个连自己都听不清的音节。
  男人走到她面前,俯下身,温柔地在她额头印上一吻,“早安。”
  那句早安像是一声雷一样,炸醒了许愿呆讷僵硬的意识,她猛然抬头,瞠目瞪过去,“我的脚怎么了?”
  “嗯?”男人低哼了声,蹲下身子,半跪在草地上,为她脱下了鞋子。
  修长的手指抚摸着脚踝,然后握住白皙的小脚,他忽然笑了。
  “我自认为自己不至于傻到睡一觉脚就能废了,还自欺欺人地不认为是你做的好事。”
  “好事……是挺好的。”
  他的笑愈发温和,许愿就愈觉得毛骨悚然,别过脸不想去看。
  男人不知何时站起了身,仍然微俯下身子,单手握住她的下巴,逼迫她对上自己的眼睛,“你不觉得,只有这样,你才不会离开我?”
  周围似乎一下子静了下来,许愿紧咬着牙关,瞪他,恨不得咬死他,“关靖北!你他.妈是不是疯了!”
  “你的脚只是暂时不能僵硬而已,不会有太大的问题。”
  关靖北俊脸温润,唇畔弧度勾起,寡淡没有温度的笑:“等你哪天不会离开我,就可以走路了。”
  许愿瞬间火大,死死盯着他,不过很快眸内都是深墨的寒凉,冷笑:“那我岂不是一辈子都不能走路了吗?”
  话音落下,她垂下了眸,但仍能感觉到眼前男人一下子没了笑意,浑身的戾气怎么也掩盖不住。
  关靖北也和她一样,戾气消失的时间不比她怒火匿存的时间长。
  他甚至不急不缓地低笑了声,“如果有孩子的话,就不用。”
  回应他的是猛然抬头,几乎充血的晶眸,一眼望不穿的寒凉,许愿不能站起来咬打,这样瞪他完全不够。
  胸口像是被什么怒火堵住了,她看到什么都想砸,见那只鹦鹉从他手上跳到肩上,抬手就拍飞了它。
  关靖北微微蹙眉,不过一瞬间的事,很快温和一笑,“你不是喜欢鹦鹉吗?”
  “滚。”
  她像是什么都没听见似的,无意间抓到他的手,没有丝毫的忧郁,低头就咬了上去。
  还嫌不够,想站却站不起来的身子,以手为支点,把身子拉得倾向男人。
  脚没有站稳,她半跪在地,手始终抓住男人的腕,牙齿没有一丝松开的意思。
  舌尖上咸腥蔓延开,她闭了闭眼又睁开,然后甩开男人的腕。
  没有他为支撑点,她本就稳不住的身子就要倒下去,危急关头,一双大手托住她的臀部和腰身。
  男人的手忽然转了个方向,直接把她捞入了自己怀中,低头,哑声道:“还咬吗?”
  她没有说话,也没有挣扎,尽管她现在很厌恶他碰她抱她。
  “饿的话就吃饭,还想咬我的话就继续给你咬。”
  “我想杀了你。”
  男人顿了顿,旋即轻描淡写,“好,你要杀就杀。”
  许愿闭上眼睛。
  关靖北在原地停了三秒,吩咐人把轮椅带着,他直接抱着她去了小餐厅。
  唯一和平常一样地是菜早就准备好了的,同样也是她爱吃的。
  许愿被放坐了下来,她低垂着眸,看都没有看那些菜。
  直到男人把涂了炼奶的面包片给她时,才微微抬头,眼底浸满了泪水。
  “别哭……”
  男人的话音未落,她就“哇”地哭了出来,好像这辈子没哭过似的,声音惊天动地。
  怎能不委屈。她想起五年前自己迫不得已下对他开枪,也想起开完枪后被那群坏人带走,过的那个整天都想着逃跑的日子。
  然后逃出来,她身无分文,在异国大街上嚎啕大哭。
  五年来她过的什么日子自己最清楚,后来终于日子过下去,却因为一些原因不能回国。
  而回来,他又那样待她。
  “关靖北,总有一天,你会后悔的……你一定会后悔这样对我的。”许愿哭得上气不接下气,把餐厅守着的佣人都吓跑了。
  开始,关靖北没有多想,只当她太委屈难过说的气话。
  后来,他才知道,她哭着说这些话,到底有多痛。也知道,这不是气话,是诅咒。偏偏诅咒还成了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