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拿起一根发簪。这发簪上有大朵的赤红芍药与深紫夕颜,在簪上交错着绽放,她时常用来搭配红色系衣裳。随后还有一双百合样式的耳环,小小的一朵钉在那里,清新脱俗,近些年京城里流行用花朵作为首饰,就好似将本该凋谢的花朵永远留在了人间一般,许多人都喜欢。
墨竹在一旁看着:“小姐总算是有首饰了……”
她看起来有点动情,仿佛像是就要哭的样子。是,从前的庄宛宁,连出门的机会都没有,首饰更是没有一件,连衣裳都只有几件而已。庄宛宁看了一会儿,然后问:“你们觉得这些值多少钱?”
她可以发誓,自己其实就是转移一下话题,她完全可以自己出去问别人,而不是问两个足不出户的丫鬟。
但墨竹听见这话,似乎更错愕了:“小姐已经穷到要卖首饰度日了么?”
庄宛宁:……
她不是这个意思!她单纯只是问一下而已!
但旁边的红袖却似乎也走进了这个思维模式里,她用一种审视的目光看着那个首饰盒,“小姐,现在你管着这么大一个国公府,手里不可能缺钱的吧。就算缺,也不至于要卖金银珠宝。”
两人目光诧异,好像庄宛宁问这个值多少是一个很奇葩的问题一样。庄宛宁于是叹了口气,放弃解释,看来也是解释不了了。她只是习惯存东西,等如果有朝一日要逃离京城,那么至少有点存货。
不过看样子,在她们看来,千金大小姐确实就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样子。于是她回答:“没有,我只是随口问一句而已。”
这话说完,两个丫鬟才松了一口气。
庄宛宁不知道的是,很少千金大小姐会有存钱的概念,大多数世家女子,一辈子都被人养着,唯一需要用到钱的就是嫁妆,但她们的嫁妆同样也是从旁人手上拿来的,没有人会刻意去自己存钱,在她们看来那只叫做自甘堕落。
庄宛宁这才将首饰盒收起。她抬头询问红袖:“今晚吃什么?”
但红袖却一脸错愕,但很快她就收敛了,慢慢道:“小姐,你不记得了么……今夜是二皇子的庆功宴。”
庄宛宁这才发现,她似乎的确是忘了。
展舒修走了,对她的生活并无直接影响。或者说,因为这样,她更是肆无忌弹地去找穆潇潇了。他不在,她就不必担心会在凤央楼碰到他。如今他回来了,还打了胜仗,她似乎还没有送贺礼。
她耸肩,不送就不送,他还能拿她怎么样?
这时候墨竹道:“是了。那日殿下回京了,小姐为何不去看?”
她又剥下一颗葡萄递给庄宛宁,后者一张口就吃了。她吞下以后才斜睨她一眼:“他回来了,我一定要去看么?反正只要他活着,总有见面的时候。”
墨竹于是不说话了。小姐总是这样,于是慢慢地她们也就习惯了,不打算纠正她。直到傍晚,庄宛宁换了衣裳,上了马车,就往长乐公主府而去。
宴席的地点定在长乐公主府。长乐公主是当今圣上,年纪最小的一个表妹,如今早已出嫁。展舒修与她的关系不错,这次的接风宴就是由她举办的,皇帝自然是不会来,但有不少世家闺秀与皇室中人都会去。
一向庄宛宁能推的宴会就推,这是她的习惯,但总有些宴席是不得不去的,而现在以国公府与展舒修的关系,她自然要去。
因为场合隆重,所以周围人对穿戴打扮一事都十分紧张。
墨竹坚持挑选了一身水蓝色衣裳,长长流水绣,下摆还有浅浅的花纹,带上琉璃链,直衬得小小鹅蛋脸皮肤光滑,一双眼睛中好似凝聚了光。红袖画的妆容梳的发髻,长发顺滑披在身后,她相貌精致,如今这样精心打扮,这样的美貌即使在世家小姐当中,也是拔尖的。
墨竹是这么认为的:“上次的意外,肯定是因为小姐穿了水红才会出事的!”她迷信地念叨着,她捧着那套衣裳,坚持要选相反的颜色。一旁红袖显然已经放弃劝说她了,并不拉住墨竹,只是站在她身后反了个白眼,明显认为墨竹已经笨到一个境界了,凡人是劝不回来的。
庄宛宁哭笑不得。
于是她就这样上了马车,携着贺礼,往长乐公主府而去。
公主在宫中不算十分受宠,然而即使如此,身为皇家中人,她所住的府邸亦是富丽堂皇。高耸精致的楼房,红黑主色的屋子与廊道,过廊时候是小桥流水,枫叶飘摇下来落在河水之中,一副不似人间景。门前车水马龙,前来道贺的人不少,长乐公主发去的请帖也多,与其他人不同的是,这是一场男女同席的宴会。
是以这次能够见到如今的诸位皇子殿下;但长乐公主发出去的请帖不算多,许多人根本就来不了。
甚至有人传闻,这或许是贵妃授意。
庄宛宁下车,穿着一双小小巧巧的鞋踩在木板凳上,随后才到地上来。
她进府时候的唯一想法只有一个:长乐公主果真是一个懂生活的人。
如今京城之中,奢侈之风越盛,房屋大都华丽堆砌,人人都希望身上所穿是皇家所造,她正是其中的一人。
然而长乐公主将府邸布置得极其简洁,唯有走进门廊时候,才能看透其中的种种细节。靠近门口处有一棵枫树,栽种的是京中罕见的枫树,火红树叶飘散,衬得景色极美,还能听见府中河水流过的声音,清远的悦耳。
她甚至在角落看见了小小的秋千。秋千一晃一晃,仿佛这是哪个隐居山庄里,才会有的风景。
尽管京城里不流行这一套,但是不少世家女看见这景色依旧议论纷纷,甚至站在树下看,有人吩咐侍从捡落叶,许多人根本不愿进屋。这就是美,即使不是繁华堆砌,但单纯的赏心悦目依旧能让人驻足。
因为追寻美是人的本能,仅此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