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已经很深,一轮上弦月挂在天上,屋中点起了长明灯,摆起了夜明珠。
屋堂内有婢女和小斯穿梭来去,但每一个人都安安静静,没有什么话。
宴席之上,两人话都没有说过一句,甚至几乎没有对视过。
庄宛宁与展舒修名义上确实应该是一对,但两人成婚也是以后的事情。在宴会上,并没有人规定她一定要看着他。而展舒修也没有过来找她。一场庆功宴,他们离得远远,就好像不认识一样。
当场就有人私下窃窃私语:“不是说二殿下对国公府大小姐一见钟情么?怎么这副样子?”
他们的确是刚吵了架。
然而几乎没有人发现。这位年轻有为的皇子殿下出现以后,所有人的目光就都聚集在了他身上。从开始到中途,一直有人前去给他敬酒,更不要说各种前来偶遇、搭讪的世家千金了。他就是宴席的中心,所有人都围着他转。
尽管母家不显,然而这位殿下在京城素来是中心人物,如今又一举打败了突厥,他更几乎是所有大家闺秀心中的梦了。
再加上他本就长得俊秀无双,一头漆黑如墨的头发被一直白玉簪子竖在头上,或许是战场常年累月的沙发气息,练就了他一身冷冽的气质。这气质更是完全和京都中那些公子哥迥然不同。
的确是个让人痴迷的男人。
展舒修眸子淡淡,望着前方。好似根本没有注意到,自己此时的姿态,让多少豪门闺秀偷偷望着。
或许按照他的性子,注意到了,也不回再多加留意。
修长手指把玩着玉质酒杯,一杯杯为自己倒满,再喝下。好似全世界孤寂的只有他一个人一般。
而庄宛宁,却好像毫不在意一样。——就连站在一旁的慕容云鹤都小小声地问了她一句:“你不过去么?”
这位刚回来京城的女将,自然也一同参与了这场庆功宴。然则纵然她本就生得好,但在京城里,留在内宅受着教养的大家闺秀,才是人们的主流审美。因此,现在来找她搭讪的人并不多,大多数人是不太喜欢她这种在前线呆习惯了的‘粗野’人的。
庄宛宁低低一笑,讽刺的样子,“都有那么多人在了,我为什么要过去……讨他的嫌?”
这话听来十分莫名其妙,似乎在慕容云鹤不知道的地方,他们吵了一架似的。慕容云鹤听不懂,但这并不妨碍她继续给展舒修说好话:“他未到京城以前,还提起过你。”
这意思就是,他一路都在记挂着庄宛宁了。但现在两人见面,怎么竟然是这个样子?
如若站在这里的人不是庄宛宁,那么恐怕还会害羞一把,但可惜她不会。
她道:“那又如何?”
听她的语气,竟然是决意要和展舒修分道扬镳了。慕容云鹤支支吾吾,一时竟然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她不清楚两人之间发生了什么,但却又找不出该说的话题来。
但很快,远处一个人就走过来了。那人眉眼之间与展舒修颇有几分相似,但他年纪要小一些,气质里多了几分活泼跳脱,浑似谁家宠爱的小儿子。
慕容云鹤猛然睁大眼睛,凑近来在庄宛宁耳边低声说道:“这就是展舒眉,萧贵妃的小儿子。”
庄宛宁听过这人的名字,却没有见过他。这时候将人和名字联想起来,心底却是跳了一跳:他看起来可不是能在朝堂上状告展舒修的人!——不过看起来就是看起来,人不可貌相,她想。
“这位就是与二哥定下了婚约的庄家大小姐么?”他问。
他看起来很随意,不像展舒煜那么神秘,也不像展舒修那么冷漠,比起皇室中人,他更像是一个普通大臣的儿子而已。庄宛宁初见就对他生了几分好感,与慕容云鹤一同行礼:“见过殿下。”
展舒眉连忙摆摆手,“你们都知道我是谁了么?”
他那慌张失措的样子,仿佛连自己说过的话都没听清楚。慕容云鹤道:“是殿下称呼二皇子为二哥的——素闻殿下不爱出席宴会,却不曾想在这里见到了。”
听过慕容云鹤的解释,展舒眉似乎才回想起来自己说了什么话。他道:“是二哥的庆功宴,我自然是要来的。”
他顺手拿起桌上的酒杯,随意地喝了一口。这位皇子殿下看起来,十分平易近人,若不是事先听说了他与萧家、大皇子之间的千丝万缕,恐怕绝不会将朝堂上的暗害联想到这么一位看着无忧无虑得甚至有些单纯过头的公子哥儿身上。
原因无他,他那双单纯无害的眼睛,实在是太具有欺骗性了。
庄宛宁道:“莫不是因为在长乐公主府,殿下才肯来么?”
这话问得直白,她一挑眉,看起来就像是看破了展舒眉的什么秘密一样。听见这话,展舒眉大笑起来,“姑娘说话真是风趣,难怪二哥这样喜欢姑娘。”他凑近来道:“只是……”
他压低了声音,慢慢地道:“二哥似乎,并不是很重视姑娘的样子。”
他意有所指,说的就是站在那边,被一群人围着的展舒修。从宴会开始,两个人就一句话都没有说过,不过这只是因为庄宛宁刚才刻意挑畔了展舒修而已。但展舒眉不知道前因后果,于是就以为这时候庄宛宁肯定非常不高兴了。
“重视与否,很重要么?”她这样问。
在她看来,并不重要。两人本来就只有盟友关系,并不像外人想象的那样,是浪漫的一见钟情。所以展舒眉的这一次挑拨离间,是注定要失败了。但就算三两次被为难,展舒眉看起来似乎仍然不怎么生气。
他道:“姑娘认为不重要?”
两人就坐在那里,有一搭没一搭的聊起来。庄宛宁自然还记得自己的身份,但她刚刚和展舒修才吵了那么一架,于是也就愿意和展舒眉聊天了。但就在两人聊得正高兴的时候,庄宛宁就看见展舒眉身后一人走近来。
展舒眉仍然和她聊得开心,所以没有看见。庄宛宁登时住了声。
走近来的人,是展舒修。
他打断他们的对话,沉着声音道:“你们在说什么?”
那声音,就好像庄宛宁刚刚欠了他几万两的债一样。庄宛宁望着他,双眼冰冷没有温度,显然是连个笑容都懒得施舍给他了。反倒是展舒眉回过头来,放软了声音道:“二哥……我只是同妆姑娘说说话而已。”
两人站在桌的另一边对视着,不知为何看起来就有了几分对峙的味道。
展舒修往后退了一步,随后缓缓地半带戒备的说:“看来,你对她很感兴趣。”
“二哥不也一样?”展舒眉笑吟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