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千两!
  是这城里多少人,攒一辈子才攒得下来的数目?莫要提她们这些一穷二白的丫鬟了。屋里的人眼睛都亮了起来,出身酒楼的红袖为最。
  听着听着,她们甚至都忘了,她们自己其实是没有一千两可以借给别人的。
  庄宛宁问:“你们会不会借?”
  屋里众人静下来了。
  红袖撇嘴,显然从头到尾,这现实的姑娘就没有将故事听进耳朵里,说出来的话简直是在找茬:“奴婢要真有一千两银在手,那还借给别人做什么?不会自己花么?”
  庄宛宁道:“但你和那个人是朋友。按先前的规律看,他多半会还给你一千二百两银子,到时候你就多赚二百两了。”
  红袖犹豫片刻,她一直在听,自然也明白庄宛宁的意思。
  不但帮了朋友,还可以多赚钱……她觉得如果冒险一回,那就能赚钱的话,那不算亏。
  “那就……借吧。”她小小声地说,显然是因为她信任那个人。
  庄宛宁点头,却什么反应都没有,也不说借与不借,有什么差别。
  红袖这丫鬟向来如此,重视人多过物件——这也是她同墨竹谈得来的原因,两人能说上话,性格里有某个方面其实也是一样的。
  然而墨竹却摇头,“不会。”
  庄宛宁像是听到了什么奇怪的答案。她挑眉,“为何不会?”
  墨竹回答:“奴婢笨,分不清什么真真假假的。可是如果他越借越多,后来奴婢没钱还给他了,该怎么办?他不就会嫌弃奴婢么?所以,应该一开始就拒绝他。”
  这答案真是十分新鲜,但却是正确的做法。
  纵然墨竹是误打误撞,但至少是没有被坑。两人的选择都不同,但庄宛宁还是要继续说下去的。
  庄宛宁于是接着讲故事了。
  她耸肩,显然也不是很在意她们的回答,她只是随口一问而已。“若人人都像你们一般精明,那就谁都骗不成了。现在我们假装,我们在说的这个人,他决定借钱给他的那个朋友了。”
  真借了?红袖听到故事里的人做了同自己一样的事情,她忍不住问道:“那那个人后来怎么样了?他到底有没有还钱?”
  墨竹却还是持观望态度。
  庄宛宁笑得十分狡猾,“没有哦。”
  红袖一下子傻了。墨竹却松了一口气。
  “那个朋友拿了这一千两,直接就消失了。”
  温水煮鱼。
  借钱的人,越借越多。终于多到他能挣回自己付出的钱时候,他跑了。这就挣了。朋友之间的借钱,哪里有什么合约可言,那里有地方可以追究?
  骗人法子千千万,一年更比一年多。
  她们才终于明白了这个比喻。那个人拿走的一千两银,加起来,可比先前他给的利息要多上许多。
  庄宛宁将茶杯推到桌子中央,让墨竹倒茶。
  她边等着茶,一边说:“如果刚刚那个法子用来骗人的话,就是那样了。不过那个人没有,他用来收买了折雨,让她一点点地,相信了他。”
  收买折雨。
  墨竹倒茶的手抖了一抖:她差点忘记,她们原来是在说折雨的事情了。
  “所以折雨做了那件事,因为她觉得那个下套的人不会骗她。”红袖喃喃地说。“一直以来,那个人让她做的都是些无害的事情,所以最后一次,她也以为是那种不会伤害到别人的事,最后就做了。”
  嗯,庄宛宁点头,不是每个人都聪明到足以分辨善恶的,何况是在这个大多数人都不认识字的年代。
  但那和她无关。
  “而折雨分明不算聪明,”不是她歧视人,而是有实在的证据证明了这点,“她会将纸条藏在枕头里的唯一原因,是她担心日后它们还有用;可是她却没想到,留下这些纸条,她会有什么下场。”
  “但最重要的事情,不是这件。”她低声说。
  声音压得很低。因为她心情不好。
  红袖与墨竹对视一眼。墨竹问:“小姐想说什么?”
  庄宛宁别开视线,茶还冒着浓烟,不算好喝。她道:“折雨被收买的事情,我们都知道了。这样的计策,你们也觉得折雨那丫头编不出来对么?——那就剩下了两个问题。”
  “比如?”
  “一个问题是,收买折雨的人是谁。能做得这么细致,要么就是经验丰富,要么就是够聪明。”庄宛宁静静地说。“如果我没猜错……这个人是二殿下。”
  二殿下。随便一个称呼,都彰显了他的身份。
  墨竹震惊,“……怎么会?”
  “怎么不会。”庄宛宁的语气平静得吓人,“庄雨凝不会这么做,首先她想不出来这种计谋;其次呢,她就在宅院里,完全没必要通过这么麻烦的办法传话。”
  墨竹急急道:“那也不能证明是殿下!”
  “不,我知道。”庄宛宁说,“他不想让我同外人来往,劝不动我,所以就干脆这么做了。”
  没有一件事是偶然,所有意外都是一定会发生的。
  庄宛宁想。
  “那第二个问题呢?”红袖问。
  墨竹已经震惊得说不出话来了,唯有这个心细得过分的丫鬟依然记得。
  “第二个问题……”庄宛宁泯然一笑,看似豁达,“为什么我的那只猫儿,会突然扑向折雨的枕头?还早不扑晚不扑,偏偏这个时候来?”
  那张纸条已经被她收了起来。她们没看到。
  墨竹猛地点头,“对。……它平常很乖的,绝对不会这样!”
  “不是绝对,”庄宛宁继续想,“猫也有喜欢的东西,不是么?”
  她从锦囊里,掏出了几片猫薄荷叶。
  “恐怕枕头上也有猫薄荷的味道,”她说,“很淡,还不如这些锦囊上的浓。那个下套的人在锦囊上染了猫薄荷的味道,然后可能喂了同样的叶片给猫儿。”
  甚至连如何发现都设计好了,这人的心思,当真是滴水不漏。
  红袖皱眉,“可是,小姐……若真是殿下所为,他为何要让小姐发现这件事?”
  不发现不才是最好的?
  如果让小姐知道,他这么算计她,恐怕小姐比先前还会生气。这中间的道理,红袖想不明白。疑问一个接一个抛出来,纵然是她,也觉得有些吃力。
  “塞猫薄荷的另有其人,不是他。”她回答,“有人想让我发现这件事的真相,所以才这么做。”
  至于是谁……
  那张纸条背面,用火烧出来的名字,恐怕就是答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