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庄宛宁就下去准备了。宴席上重新又热闹起来,谁也不知这庄家大小姐,到底有什么才艺能拿得出手。这时候,却是有一个少女上前来,向怜贵妃行礼。这少女身段高挑,眉眼间颇有一股英气,纵然身穿裙裳,行动举止依旧显得比旁的世家女更赏心悦目,疏朗大气。
怜贵妃微笑,“云儿,你上来却是为何?”
席中众人皆知,这少女正是大姜的女将之一,慕容将军家嫡女慕容云鹤。人人都知,这慕容家嫡女自幼丧母,跟随父亲学艺,镇守边关,极少留在京城。如今回来,还是因为七夕到了,应怜贵妃邀约之故。若非如此,只怕她们也看不到她。
她身穿一套极为独特衣裙,上衣乃黑色,下之裙裳却是黑中蜿蜒红色花纹,宽袖之上更有大朵妖娆的血红曼珠沙华,显得人极为伶俐娇小,仿佛身着劲装,却又带着一分俏,纵然是这样的配色与刺绣,她却依旧穿得那样好看。
慕容云鹤行礼,然后道:“云儿想为那位庄家大小姐伴奏,不知舅母可允许?”
她取出一根笛子,那长笛是木质,光滑而触手生凉,末端打了个漂亮的绳结,一看就知是民间之物,除了她,只怕也没有一个世家女会在宴会上拿出来。贵妃点头,允了她的建议。
“谢过舅母,”慕容云鹤行过礼,随后回到了自己的座位上。
庄宛宁到了侧殿,看到墨竹等在那里,屋中除却一套舞衣外,还有一把长剑。墨竹并非不曾跟进来,而是只有在这样情况下,她才会见到她。她对大姜所知不多,但姜国前朝,曾有一位贵妃是舞姬出身,因此姜国之中,并没有人将舞女视为贱籍,舞蹈反而在世家中颇为流行。——毕竟,舞蹈什么也不靠,就靠练舞之人自己,若非身段纤巧,且又多年练习之人,否则绝无可能跳好。也算是一门艺术了。
墨竹服侍着小姐穿衣裳,一边紧张道:“小姐,一会儿你要怎么办?”
“凉拌,”庄宛宁回答。
她的确是在开玩笑,但墨竹却当真了。她急急地喊起来:“小姐!”
她着急起来的样子,像是一只企图到笼子外去却不能够的小东西,庄宛宁笑了,在唇前竖起食指,让她安静。墨竹于是静了。在她眼中的庄宛宁,一身红衣,黑发披垂,眼垂下来好似沉淀着光,长睫轻眨,吐气如兰,离她只有那么近。
她望着她,只觉得小姐真美。
庄宛宁穿好裙,长袖垂下,如同流水。
她拿起那柄剑。
“别担心,”她说,“我还不至于连一支舞都搞不定。”
说完这话,她转身往殿外而去,进了众人所在的大殿。她不是一个擅舞的人,且现代舞与古代有诸多差异,按常理说,她纵然跳一支现代舞,也不可能被人青睐。但无所谓,她有剑。
当手中有武器之时,一切就由她主宰。
她入殿时,殿侧响起悠扬清远的乐声。庄宛宁缓缓转起水袖,身姿柔美展现得淋漓尽致。那把剑随着她手臂而挥动,在夜色之中成了一片干净利落的银色光影,仿佛月色凝结,剑刃流水。
几乎要让人以为,这是一场鸿门宴。
在乐声依旧悠扬之时,她的动作忽然变快,既快且急,她的足尖在地上轻移,脚腕上的脚链发出清脆响声。随着她的舞蹈,慕容云鹤的笛声也立刻急促起来,跳脱仿佛被丢进池塘里的一块块玉石,泛起一个个大大小小的圆圈。
十面埋伏之险,千里暗杀之急。庄宛宁的舞让所有人的心跳都快了起来,连吹笛子的慕容云鹤都为之一惊。慕容云鹤不是所谓的世家小姐,她知道边境的凶险,敌国来犯的危急,但她不曾想到,这庄家大小姐居然能够全部演绎出来。
她的眼神沉了些许,却依旧在伴奏。一曲既终,一舞已毕。
庄宛宁站在殿中,没有出声,只是将剑回鞘。这样凶险的一支舞,糅合了男子的英气与女子的柔美,看起来是那样的耀眼夺目。没有人说话,仿佛整个大殿都寂静了下去。
第一个开始鼓掌的人,是慕容云鹤。
然后殿中,才慢慢的有人鼓起掌来。庄宛宁这一舞过后,怜贵妃开口道:“不知这舞,乃是何名?”
“剑舞,”庄宛宁说,她本就不是善于起名之人,如今简单粗暴的起名,却也无人反驳她。贵妃点头,“甚好,甚好。”
这一舞以后,皇后与贵妃均赐下了些绫罗绸缎、与白玉、琉璃等所制之饰,怜贵妃甚至直接送了她一盏与凉灯,那灯手工极其精美,与今日灯会中的走马灯也差不了多少。
众人一片赞颂之声,庄宛宁下去换衣裳,再回来时候,却发现刚才那上来伴奏的女子,坐了过来。庄宛宁望着她,她看着不像是久居深宅的世家女,反而颇有几分男子的干净利落,疏朗大气之感。
她问:“你是……?”
慕容云鹤回过头来,爽朗一笑,“家父慕容将军,唤我云鹤就好。”
她说起话来的时候,并不似一般女子那样娇媚,反倒让庄宛宁生了几分好感。她不知道慕容家是什么出身,但听了将军二字,就能分清眼前是什么人了。随后宴席一散,她就随着旁的世家女,出门而去。
然而就在这时候,她被角落一人喊住,那声音竟然是那样熟悉。
“我倒不曾想过,你连舞都跳得这样好。”他说。
庄宛宁回过头,自然看见了一个极为熟悉的人。当今大姜的二皇子,名满天下的将军,展舒修。她看到他倚在亭中角落,微风吹动一湖水,他的玄色衣裳被微微吹动,长发如同鸦羽披下,他肩宽腰窄,佩着一把黑色长剑,沉如黑曜石颜色,却依旧那样夺目。
她已经不是第一次见到这个人,心下已经有了应对之策,随后走近去,笑道:“二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