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是跟在小姐身边的丫鬟,知道那个玉佩的特殊性。那玉佩是谁的,后来又是怎么被她们发现的,连红袖都不知道全部,她却是一清二楚。
其他下人都不清楚,但那是因为没有人跟着大小姐去过那个山庄。
但她依然不会问。因为本就不该问。
墨竹应下以后见小姐没有更多要求,这次是真的准备离开了,却听小姐道,“是了,将钥匙给红袖保管,我记得私库的钥匙也在她那里,是么?”
这几句话让墨竹直觉上有点不舒服;因为她的思维不成熟,她尤为依赖自己的直觉,所以她马上知道她觉得这件事有些不对劲,然而她自己是说不出来哪里不对的。
因为她说不清楚原因,所以她什么都没有讲:“是的,小姐。”
听见这话,庄宛宁笑眼看她,“你今晚已经说了三次这句话了。”
她只是在开玩笑,然而墨竹却面上一红,显然是当真了,她说了句“小姐欺负人”以后,就转身去同红袖搭伙相议了。
庄宛宁起身,直接回卧室中去。
接下来一段日子里,她就再也没有过问这件事,仿佛一切从来都未曾发生过,她也只是偶然心血来潮,才会做那些奇怪的事情。
书房一直锁死,她的玉佩纵然挂在身上,但因为她被禁足的缘故,几乎没有人看见。
一开始还有些下人议论这件小事。然而到了后来,所有人都习以为常,于是这个平静生活里的小风波,就这么平息了。
自然——自那日以后,庄宛宁再也没有提起过,她想离开院子,到外头逛逛的念头。
而这件事,展舒修并不清楚。
他已经很久没有见到过庄宛宁,作为皇子他的生活也不是那么悠闲——在军队里操练,甚至于偶然看看穆潇潇送来的情报;出征没有旁人想得那么简单,即使是在京中,也不意味着他就能放松下来。
而她的事情,他一直克制着不去想,也更不会问;因为他不愿意承认,也许他是在后悔。
他大约并不知道,自己是个情感匮乏的人。在他的共事者绝大部分都是男性的情况下,几乎只有穆潇潇与庄宛宁曾经提起过,他太专横独断以外,其他人都几乎不曾说起这件事:连与他共同作战的慕容云鹤都不曾。
所以他很容易就能忽略这个问题,继续他这么多年来的生活。
他一边想着,一边起身。
现在是清晨,大片阳光自窗棂间落进来。
即使作为皇子,不知为何,展舒修的生活看起来就是要比庄宛宁这个大小姐更朴素一些。
他每日自己起床,因在军营养成的刻苦习惯,一早上也几乎全是自己动手,甚至于他不会赖床,不需要人来唤醒他。他浅眠,不是刻意为之,而是他本就如此。
就同一般人一到异地就睡不安稳,是同样的道理。
他今日要进宫。——是,因为他确实有很长一段日子,都没有回宫了。一个简单的原因是他懒得和展舒眉起冲突;而另外一个原因,则是他要处理的事情比往常多了不少。
进宫对这京城中大部分人来说,都是件非常复杂的事情,甚至于包括那些名门望族,也是一样;
世家就是世家,与真正的皇族还有着一定的距离,先撇开繁琐的程序和各种需要在意的细节,他们的态度也都必须毕恭毕敬,不能露出丝毫怠慢。
而且他们一年中进宫的时机,一只手都数得过来。
然而,这件事对于展舒修而言,就是带上腰牌,往皇城而去。
阶级森严,有些事情,不亲眼看到,永远是无法体会的。
展舒修一入宫门,犹豫一刻,还是先往长乐宫而去。住在长乐宫的是他的养母萧贵妃——他觉得出于本分,至少他该去请安,这样也不会有太多闲言闲语。
说到底,展舒眉说的他和萧贵妃关系差劲,其中也有些挑畔的成分在,至少他们绝对没有到撕破脸的地步。
然后他再去天阙宫。
他道:“不必通报了,我自己过去而已。”
跟随着他的宫人了然,随后展舒修就进了长乐宫。同天阙宫一般,这是个华丽气派的宫殿,尤其因为萧贵妃多年来得宠,是以如今这宫殿依旧富丽堂皇,几乎越过了皇后所居的凤央宫。
他走进去。并不是从正殿,说到底正殿有点主人与客人正式见面的意味,而母子之间的请安——即使不是亲生——也断然没有那种意思。
展舒修一路走过,无视他四周见过的无数人;这或许就是皇室人员,尤其是他们总显得有些高贵,也即是阶级感的原因;皇宫里的人很多,而他们却习惯了要将那些人当作木桩子。
主仆之间总有距离,而他们一日里看见的却几乎都是需要无视的宫人,这就形成了一种下意识的傲慢。
人们将之粉饰为高贵,然而它的本质,却是如斯冰冷。
展舒修正要往内室而去时候,忽然听见了展舒眉的声音。
他皱眉,下意识就停下了脚步。他不想同这个人碰面,因为结果多半是不欢而散。
展舒眉道:“若是慕容家……”
慕容家?
展舒修凝住了呼吸,慕容云鹤与她的父亲。他与慕容家并无正式结盟,纯粹就是他与慕容云鹤之间,单纯的交好。只是近些日子以来,她一直在寻找机会远离他。
是的,那种躲着他的感觉,连展舒修这种迟钝的人都感觉得到了。如果他现在能和庄宛宁交流两句的话,他们肯定会获得共鸣,因为慕容云鹤同样也在躲着她,不肯见人。
而这是因为什么?
展舒修没有想,他的思维已经转向了另一个方向:展舒眉提起慕容家,所为何事,意欲何为?
他当场屏息,仔细听下去。
然而萧贵妃却只是模模糊糊的叹息了一声,随后道:“随你吧。我老了,没那么多精力去管你的事情。”
却是没有说清楚。
然而展舒修在战场上练出来的直觉与惯性,让他知道情况有哪里不对。他看了室内一眼,见他们没有要出来的意思,他当即对旁边的下人道:“不要让他们知道本皇子来过。”
仆人还愣在那里,展舒修就已经转身,很快离开了长乐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