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连回头看她一眼都懒得,她只是趴在桌上,懒懒地应了一声:“哦。”
  她就趴在那里,仿佛懒懒地提不起劲,什么事情都不想做。她肩上披着一件薄薄的外衫,正是那件鹅黄外衫,但在这一室昏暗中,依旧黯然失色。
  就好像她累了,再也不想面对,古代这些与自己无关的事情。
  墨竹本来就忙,今日听见殿下要过来了的消息,就更紧张了。
  她想到小姐的癔症,如果小姐在殿下来的时候,发作了癔症,那可怎么办才好?
  但现在她已经管不上这个了。她道:“小姐可要去换件好看衣裳?以免殿下觉得小姐不尊重他……”
  她越说下去,声音就越小。
  因为庄宛宁根本不管,好像她不讲道理,对这些事情毫无兴趣。
  “为什么是不尊重?”她冷笑,反过来问墨竹。
  显然,她根本毫不觉得,这就叫做不尊重了。
  可是墨竹急得团团转,她根本就听不懂,“小姐……”她试图劝她,“这怎么可以?”
  “什么是可以,什么是不可以?”庄宛宁转过身来,仗势欺人。
  她瞪着墨竹,可是眼神是冷的,没有多少波动。墨竹很是害怕,她退后一步,再也不敢说话了。
  从前,她可从没见过,这样的小姐!即使是她犯了错,小姐也不会这么斥责她!癔症的影响,竟然这么大么?
  然而就在这当口,展舒修踏进门来。
  他进来的时候,庄宛宁正在训斥丫鬟,看起来嚣张霸道,仿佛不讲半点道理,看着和从前的庄雨凝也差不多少了。而且,她披头散发,身上只有一件不正式的罗裙,以及一件鹅黄外衫。
  怎么看,都不是盛装打扮。但即使如此,她看起来依然很美。
  但无论如何,这副样子自然是让人惧怕,一个不讲理的人,没有人会喜欢。
  可是展舒修没有,他哪里是会怕庄宛宁的人?即使她拿剑指着他的时候,他也没有害怕过。
  他一眼就看到了她,但她即使知道他来了,也不肯正眼去看他。她从前的态度同如今差不多,但却又有些不同,而展舒修,说不出那不同到底在何处。
  展舒修道:“出去。”
  屋中下人们都松一口气,他们可不想再次被罚,就像红袖一样。于是很快所有人都退了出去,只剩下展舒修与庄宛宁留下来。墨竹走的时候还有一点不舍,不过她也走了。
  一室静得惊人。
  “所以,”展舒修笑,“你是不是想说,你又犯病了?”
  他笑起来是真的好看,眉眼一弯像有春风拂过,而正因为他平日面无表情,所以这么一笑,才尤其蛊惑。
  庄宛宁却依旧坐在那里,不多理会他;因为刚才趴下来了,她头发散乱,这时候坐直,却依然显得像只厉鬼。
  偏偏屋中昏暗,是以她看起来,形容分外可怖。
  庄宛宁冷冷道:“犯病与否,也轮不到殿下来管。”
  她说这话似乎是真心实意,仿佛要嫁人的那个,并不是她;而她要嫁的,也不是他。
  展舒修退后,倚在墙角,他道:“为何轮不到我来管?你若要再说你不是我未婚妻那一套,那就过分了。”
  他说,声音却比从前柔和了几分,仿佛不愿意强迫,甚至透了些温柔的味道。
  庄宛宁不理会他的套话,她从前确实曾如此回应过他,但她现在不会了。他莫非当真以为,除了这一句话,她就没有旁的话可说不成?
  她道:“门庭冷落。殿下还是不要站在这里的好。”
  她不笑,也不做任何表情,眉眼间毫无对展舒修的感情,仿佛想拒他于千里之外。但这一切骗不了展舒修,他走近她:“只要有你在,又有何不可?”
  庄宛宁这才正眼看他:“殿下是要耍泼使赖到底,要将我置之不顾么?说得真好听,可全是骗人的!”
  她这么一问,立刻耍泼使赖起来。她站起身,随手就拿起一只茶杯砸碎,然后用缺口的瓷碟对着展舒修。她表情也一瞬间激烈了起来,仿佛不将自己与旁人放在眼内:“你又想骗我了,对不对?”
  听她的口气,好像什么时候,他曾经骗过她一样。
  展舒修皱眉,“我哪里骗过你?”从来没有!
  或者应该这么说,在他们之间,骗人的那个一直是庄宛宁。庄宛宁这时候才不会管他的答复,拿着一块瓷片,就和他搏斗起来。她疯了,力气却比从前更大了些。
  瓷片一下掉在地上散开。
  两人打起来,一时竟然不分上下,原本二人就难分输赢,如今庄宛宁力气大了,招式比从前更乱七八糟,这么来一回,展舒修竟然险些招架不住。
  展舒修打不过一个疯子,这说出去都是笑谈。
  可是很快,展舒修就抓住了她的手,将她按在墙边。他用尽了力气,才终于让她平静了下来。庄宛宁目光涣散,即使两人离得这么近了,她也没有盯着他看。
  “你放开我,”庄宛宁喊,声音里已经带上了哭音:“如果不是你,我哪里需要面对这一场场风风雨雨?”
  那是什么意思?
  展舒修不明白。——他自然是不明白的。
  庄宛宁在庄家向来籍籍无名,若非因为她定下了婚约,沈姨娘和庄雨凝又哪里至于盯上她,给她惹来这么多麻烦。这么说自然是不讲道理的,争斗与荣华富贵从来并存。
  然而如今,庄宛宁早已疯了,她哪里会计较好的部分?只会去计较那些不好的。
  “是吗?”展舒修冷笑,这么一打,他的血气也已经上来了。
  他压住庄宛宁,两人靠得很近。他道:“一直以来,说谎的人是你。”
  她一直都在骗他,用各种手段来拖延他,然而如今婚约临近,她没有办法了,所以才会装疯——展舒修知道,她已经好了,好好的一个人,怎么会突然变成一个不讲道理的疯子?
  所以她耍泼使赖,甚至贬斥了自己一向看好的丫鬟,直到如今,她看起来和从前的庄雨凝,已经差不多少了。
  他明白她的选择;他们也一直以为她会逃婚,但现在看来,根本不是。
  “你根本就没有疯,”他笑起来,眉目之间尽是阴影,教人看不清他的表情,“你只是在骗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