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之中,长街上,两人的影子斜斜打在石墙上,彼此重叠。
  这不是什么奇怪的思路,谁都知道硬闯肯定是死路一条——毕竟,人那么多,就算他们能以一敌百,也很快就会被抓出来。
  她如果不硬闯,基本就只有找机会潜进去了。不然的话,她是作死还是怎么样?
  然而……怎么潜?
  那屋子里人那么多,连侍女都不能出入,庄宛宁如果想进去,那么就不能用一般的办法了。左空月觉得,她能这么说,应该是有了个计划,就是不知道这计划,到底可行性如何。
  庄宛宁擦一把脸上的汗,她体力好不代表不会出汗,那只是让她耐力变好而已。
  左空月挑眉,“如何?”
  她刚才还没看到有多少人,但现在有左空月在这里,她自有办法。她道:“你愿意来吗?来就告诉你,不来就算了。”
  她是在邀请他。
  左空月只有一刻犹豫,对于这个一见面就说他做得不对的姑娘,他始终触摸不透她的个性,她既入世又出世,明明看起来和世俗要求的内宅女子完全不一样,却又能适应这种生活。
  他偶尔会觉得她应该驰骋于江湖或战场之上,而不是留在这里,但偏偏她又活得那么好,没有一点不适应。
  而现在,她在邀请他,加入她的队伍。
  左空月微微一笑,他从来也不是一个会守世俗常规的人,也不是不屑,就只是冷漠,仅此而已。而现在,他不介意。
  他点头,“好。”
  月光下的微笑好看得让人恍然,庄宛宁几乎发愣。左空月一向生得好,但她从没觉得,他这么好看。
  她一时竟然不知该如何反应才好。
  “那么来吧,”她诡秘一笑,“我们先进去,看他们一眼。”
  但她的步伐,却往另一个方向走去。左空月看着她,心里疑惑,却一笑问:“所以你要去哪里?”
  他们分明走的是和宅邸的反方向!
  庄宛宁摇摇头,“我去拿几件东西。”
  宅邸前,是大朱红漆涂的门,门上贴着两张黄黄旧旧的门神画像,纸边都卷起了皱。庄宛宁敲门,敲了三声。这地方她很熟悉,并且知道,穆潇潇也常来这里。
  然后出来一个二十多岁的少妇,她的打扮十分俗艳,涩红色的裙子,挽起发髻,身姿妖娆。
  庄宛宁道:“腊月。”
  她只说了一个奇奇怪怪的词,然而少妇打量她一下,然后说了句“等着”,就进去拿东西。不久掏出一个包,庄宛宁接过,然后才离开。
  而另一边厢,那一队士兵翻过墙,然后追过去以后,登时全都傻眼了。人已经不见了,那两个人跑得太快,一个都没追回来。
  他们是真的,被人甩开了。
  他们到底是谁,他们连容貌年龄身量都看不清,何谈分辨身份?
  于是一队人只能这么回去,因为根本找不到人。几个人议论起来,都说要这突厥人质可当真厉害,居然一而再再而三的引人来追。
  他们都叹了口气,这都是些不了解朝堂形势的人,所以不知道为什么要看守着这个突厥人质。
  一个人质而已,为什么不直接杀掉?这么大费周章,他们也真是一点都不懂。
  其中一个士兵尤其糟心,他就是一开始要去追庄宛宁的人,所以追不上,他觉得很烦躁。他的确看到那里有人在,可他却偏偏追不上!这年头刺客都这么厉害了?
  而朱红门前,她抬起眼望向左空月:“来死一次怎么样?”
  庄宛宁将包里的东西拿出来,先是一根绳,绳索几乎是万能的,它贯穿古今,在庄宛宁的经历里,绳这种可塑性极高的工具,和砖头一样有用。
  收集了这么久,她能收集到有用的东西,终究只有那么多。
  她摇摇头,将它放回包里去。然后,她拿出一盒口脂。如果只有她一人,那就不至于这么麻烦了,然而问题正正在于,这里还有一个左空月。
  庄宛宁道:“等一下,你负责扮鬼,我负责混进去。”
  三更他们会换班,她知道。
  两人戴好斗篷往回去,再次来到宅邸后门时候,已经是三更了。
  庄宛宁忽然想起那句:阎王要人三更死,怎可留人到五更。
  她叹口气,然后持着匕首,一下子从深巷里冲出。她戴了一只眼罩,用口红将自己的脸涂得花花绿绿,看起来活生生像只厉鬼。
  一切只发生在一瞬间。
  离三更还有一点时间,一群士兵也是人,到底也会累。一见有人杀上来,立刻觉得混乱,“什么人?”
  庄宛宁已经持匕首,杀了过去。她手法利落,一下子,血溅四方。左空月还没有出来,但是,快了。
  匕首打横一划,她一连伤了几个人的腹部,腹间血肉最多,这时候溅上她的斗篷。她死死护着脸,不让人看见。如果被人看见,那这个计划就毁了。
  然后,在一片混乱之声中,她转身就跑,往远处跑去。
  又是和刚才一样的,逃逸戏码。她绕了个弯,往宅邸旁极大的池塘和院林跑去。
  刚才那个追着她的士兵,如今自然不屑,他一路追过去,就跟着刚才的路线,一路不停步的追了过去。
  “别想跑了!”他喊。
  他们不能放过这个刺客,绝对不能!
  厮杀声和呼喊声,在曲折路径中响起。这一次很快,他们都看到了,那个穿黑色斗篷的身影!
  那士兵眼神一亮,他真的要追到了。他一跑过去,却看见那人停在一个角落,完全看不清楚。
  怎么一回事?
  士兵心中不由得惊慌,刚才发生了什么?——他一走近看去,然后就发现,深巷一个地方,一个人吊死在那里。
  不,或者说,那不是人。那里挂着根绳子,人的身体看上去格外轻,一晃,一晃。
  他看到的不是人,是吊死鬼!
  士兵们追过去,然而很快,剩在哪里的只剩下了一件黑衣裳。
  没有他们要的刺客在那里。他们心里惊慌,但只有一个聪明人立刻喊道:“回去!他们有同伙!”
  但是已经来不及了。
  庄宛宁进了宅邸,她站在一处内室,气喘吁吁,身上斗篷血迹斑斑。她看向内室中人:“我见到你了。”
  她盘腿坐下,再也不管仪态。
  而坐在那里,明显消瘦下来的阿萨勒苦笑,他看着她:“你还是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