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过得很快,宅院里一切眼看就要回归平静了。屋子里还弥漫着水仙花的香味,但却已经不见红挥春的影子。
  沈姨娘从外间走进来,她身边的丫鬟毕恭毕敬为她撩起门前的纱帘。她走进屋里坐下,随后就有丫鬟送了一封信进来。
  宅院之中,几乎无人敢直视这样一位手握大权的姨娘。纵然名头不显,然而如今她早已是宅院里真正的主事人,口头上几句为难或许能够恶心恶心她,但实际上却动摇不了她的地位。她从家族里一个不受宠的小姐走到如今穿金戴银的位置上,自然费了不少力气的——所以她的手段,要比庄雨凝成熟许多。
  但此时她却皱着眉,看着手里的一封信。
  这封信的信纸与外间所卖的有些许不同,更白、更单薄,看起来却也更干净利落一点。信上的字娟秀端庄,一看就知是出自深宅女子之手。她沉声问丫鬟:“这信是何时送来的?”
  那丫鬟不识字,自然也不知道这封信的内容。但她听到沈姨娘问话的语气,心里就更是慌张起来。但却强自镇静道:“这信……这信是午间送来的。”
  一听这话,沈姨娘眉皱得更紧,随后又仔仔细细问了送信来之人的衣着打扮,乃至马车上的细节,丫鬟一一回答,心中却是好生奇怪:是什么能让这位一朝攀高枝,如今已是国公府姨娘的主子,这么大惊小怪?
  但她作为一个丫鬟,自然是没有立场问的,所以也就憋在了心里不出声。沈姨娘见她如此,心情本来就不好,这时候就挥挥手道:“出去吧,这里不要你伺候了。”
  丫鬟应声,诺诺去了。这不过是个三等丫鬟,在主子面前,素来是没有什么说话机会的。沈姨娘看着那封信,撕也不是,不撕也不是,拿着它在屋里绕了几个圈,一时竟然拿不出好办法来。
  就在这时候,庄雨凝进门来。
  她本就生得极好,如今过了年,更高挑了,原本生得秀美的少女,这时候出落得越发清纯甜美——如果不开口说话,气质还是不错的。她看见沈姨娘在屋里,就问道:“娘,你怎么了啊?”
  沈姨娘极为烦心的叹了口气,坐下来:“为了你那大姐。”
  一听是和庄宛宁有关的事情,庄雨凝也一起皱眉了。她立刻扬声骂道:“怎么又是她?”就是这个庄宛宁,入宫面见贵妃是她,受伤被慰问的也是她,她不就是会装可怜哄人么,背地里一套表面上又一套的!
  沈姨娘见庄雨凝如此,反而道:“不是你想的那样,”说着说着又笑起来,“这回是好事了。”
  好事?什么好事?
  庄雨凝半点也不懂。但她全身心的信任着娘,所以她说的话,她都不会怀疑。但她看到沈姨娘手里的信,再是草包也知道了整件事和这封信有关。于是她伸手过来,摊开掌心,“娘,把信给我看吧!”
  她说得极其爽快,但沈姨娘却摇了摇头。半神秘的看了信一眼,“不行。”
  庄雨凝素来是个急惊风的性子,而且喜欢看热闹,心里半点也存不着正事,更是耐不住性子听人慢慢说,只肯让人给她说重点:“为什么?”她这样一问,声音就高起来:“既然是与那庄宛宁有关,那么给我看又有何不可?”
  她问着。沈姨娘斜睨自己女儿一眼,嘲讽道:“就你现在这性子,看了指不定要出事,我怎么可能给你看。”
  庄雨凝这才安静下去。她不是会反省自己的人,如果她是,恐怕如今也不会是如今这个模样了。她道:“我不会闹。娘,你说过的,要耐得住性子,才能对付那个贱人,所以我不会闹出去。”
  她生硬地为自己反驳着。心里依然是恨的,恨着那个抢走了所有注意力的“大姐”,但现在这恨,她却已经学会隐藏了。沈姨娘这才将信递给她。“这信可是宫中贵人送来的,倘若不是我与人相熟,如今恐怕也收不到这信了。”
  庄雨凝拿过来,来不及听完沈姨娘说的话,就已经开始看了。她只听到“宫中贵人”四字,手就当场抖了抖,但却硬生生压下来。她一行一行的读着信,越读就越是震惊,睁大了一双杏仁眼,一时半句话也说不出来。
  直读到了最后,再三回味过几遍,方才明白了这信里的内容。就是这样,竟然忍不住笑起来。她笑起来是那么的好看,俏生生一张小脸,若不考虑笑容之中的奸诈,真的很美。
  她放下那封信。
  信上写的话很简单,简述了庄宛宁在宫中的经过。她被大皇子挟持,因此才伤了一腿的事,外间本来没有人知道的,但这个时候庄雨凝与沈姨娘却都清楚了。庄雨凝看到自己大姐被人斩的那一节,心中舒畅,不由大笑起来:“那个庄宛宁也有今天!”
  她显然是开心极了,直到被沈姨娘望了一眼。
  沈姨娘接过那信,顺手丢到了旁边的火盆里。如今天气尚且寒冷,屋子里还有火盆,烧的是银丝炭,几乎没什么烟味。庄雨凝看到那封信,直觉便知道自己做错了事,于是就不出声。半响,才道:“娘为何烦恼?”
  她今日进来时候看见了什么,她还是记得的。沈姨娘听见这话,方才觉得这女儿还是有两分真本事,至少会这么问了。她道:“这封信你当很好处理?宫里的那位贵人,如今眼看着就是要我们做事了。”
  这话说得隐晦,庄雨凝其实是听不懂的。
  她脑子里不装东西,但这时候却分辨出一个事实:“做事?什么事?”转念一想,就清晰过来:“是那位主子也看她不高兴了?”
  沈姨娘这才微微一笑,“孺子可教也。”
  庄雨凝抱怨:“娘,别说这么文绉绉的话,我没读过两本书的,一点也听不懂。”
  她一直就是个草包,说复杂一点的话就听不懂,但对于怎么谋害别人却颇有兴趣。但沈姨娘也不介意,她只希望一点点将庄雨凝教好,最好能将人教到王府中去。她就道:“你不必懂。去,打听看看,你大姐最近又在做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