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沈姨娘离开了宅院,陈嬷嬷就慌忙跟着出去了。她问:“怎么不喊二小姐?”
  “她是个没担当的,”沈姨娘笑,依旧得意的样子:“如果叫她,指不定又大呼小叫的了。”
  沈姨娘坐上轿撵,她这样的身份,在宅邸里即使只是几百步距离,也要人抬轿,几乎不下地走路,陈嬷嬷这样的奴婢,也都是在后面跟着的。过不多时就到了庄宛宁屋里,门外是个一等丫鬟。
  这院落西斜,即使是白天,太阳也很晒,加上关着这院子的门,于是院落看起来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她一见沈姨娘,就慌忙行礼:“见过沈姨娘。”
  听见这一声姨娘,沈姨娘就不高兴起来。果然是庄宛宁屋里的人,和她一点都不对盘。她本来就不高兴,于是冷哼一声,问道:“大小姐在么?”
  那丫鬟点头,往后退了一步,看起来似乎有点要拦着不让沈姨娘进门的样子。“大小姐……自然是在的。”
  在日光之下,沈姨娘头上的金步摇几乎摇花人的眼睛。
  她挑眉,“那为何要关着门?发生什么事了?”
  沈姨娘心下却得意地想:恐怕是伤口已经见不得人了,所以才要关着门,怕外人看见那狰狞的伤吧。她这样想着,就越发的愉悦起来,只盼着要进去看一眼。那贴身丫鬟却道:“没什么,只是小姐怕日晒,所以让我们关着门而已。”
  她抿了抿唇,低着头,似乎是死守着门不让人进了。沈姨娘记得她,这似乎是庄宛宁的贴身丫鬟,叫什么红袖。现在庄宛宁居然派自己的身边人来看着门,一定是她的伤不能见人了,这件事没准只有一两个人知道。
  这世上有些人擅长脑补,无论看到什么,他们都会用有色眼镜过滤成自己想看的东西。这沈姨娘,就是一个活生生的好例子。
  于是她问:“屋里有人?”
  红袖点头,“大小姐寻来了医馆的郎中,看腿上的伤。”
  沈姨娘思量:这庄宛宁,看来真的是怕伤被人知道,才会喊路边医馆里的郎中,只为了不将消息泄露出去。——这么一来,如果她真的毁了容,她告诉宫里的那位贵人,那她的王妃之位,可就没有了。
  要知道,王妃的容貌是最重要的,任凭人怎么贤良淑德,只要身上有缺陷,就不可能当王妃。那庄宛宁现在是脑子好了不傻了,但她如果伤了腿,留下疤痕,也是一样的结果。——反正,在天下人眼里,并没有什么不同,都一样是残缺,都一样配不上天底下最尊贵的皇室。
  “好了么?”
  “小姐的伤好得七七八八了,”红袖侧过脸,像是不太愿意承认自己说的话,“不劳姨娘关心。”
  沈姨娘越见她这样,就越是想进门。她道:“好,那开门吧,我进去看看大小姐的伤势如何了。”
  红袖这才一惊,“姨娘不可!”
  她像是想起了自己的职责,坚持关着门,不让沈姨娘进去。沈姨娘已经很久没有被丫鬟烦过了,现在红袖来这么一回,她的感觉真的像是被一堆蚊子骚扰着一样,“你一个丫鬟,有什么资格说这话?”她冷笑,欺压起丫鬟来是半点也不客气,“让开!”
  红袖惊惶地望着她,随后才诺诺地,终于将门让开来。
  于是沈姨娘才顺了一口气。她想,尽管名分上是姨娘,但这国公府里的真正女主人,终究还是她,也只会是她。她踏过门槛,看到郎中坐在一边,正在收拾药箱,屋里还架着一扇屏风。
  庄宛宁想必就坐在屏风后了。那郎中看到人进来,还愣了一愣,才作揖行礼。
  但见到这个郎中,沈姨娘的心就自冷了半截。
  她久居京城,自然知道大户人家通常都会请什么郎中。治病治得好的,自然受欢迎,但更受欢迎的,是那种从不骗人的郎中。尽管也有些人医德不好,收了钱就可以帮着主顾瞒骗他人,那种郎中如果做坏事的话自然是上乘之选,但大家都不是傻子,这个郎中既然收了钱就可以骗人,没有道德下限,那万一有一天他反过来骗自己怎么办?
  所以治病,大多数人最喜欢的,还是那种既口碑好,医术也不错的医者。这样的人不多,而眼前这位张郎中就是一位。人人都说,这位郎中醉心于医术,医德也好,从来都不会收银钱骗人,沈姨娘知道,他的确是个这样的人。
  她眯了眯眼:既然如此,这位郎中一定是在说实话。只要问一问他,就能知道庄宛宁的伤势如何了,他不可能骗人。那庄宛宁为何找他来?莫非她的伤真的好了,不怕人说实话么?
  不,不可能的,她买来的药粉就是真的,就算是太医也看不出来,一定不会有错。
  沈姨娘城府深,心底的想法绕了十七八个弯,脸上却仍然只是一脸镇定地笑。她与他寒暄了两句,随后问道:“她的伤怎么样了?好了没有?”
  郎中是个中年男人,他只是平静地回答了一句:“令千金的伤已经好得差不多了,再过一段时间就与常人一般,能够下地走动了。”说完他还补充了一句,在正常人听来是好消息的话:“令千金的伤愈合得很快,几乎是在下生平仅见。”
  这两句话说出口,沈姨娘的脸色立刻就变了。
  张郎中不太清楚这位姨娘为何会这样,不过他还是极礼貌地问了一句:“在下说错什么话了?”
  然而沈姨娘还没有到在外人面前暴露自己情绪的地步,她勉力露出一个笑容,又问了两句:“郎中所言是真的?”
  “自然,”张郎中毫不犹豫地点头,说完又多讲了几句关于饮食忌口之类的话。说完,就告辞了。只剩沈姨娘一人愣在那里,心中只想着:如果药粉不是假的,那么现在,庄宛宁的皮肤肯定早就开始流脓了,那郎中是不会这么说的。
  莫非那郎中说了谎?还是那药粉没用?
  或者……庄宛宁识破了她的计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