庄宛宁收到信的时候,她正在喝药。
  就算伤已经好了,因为郎中说的话,墨竹依然坚持她要喝药,为了伤能好的快一点,以免留下后患。即使在庄宛宁看来,她真的已经好了,好的不能更好了,她却没有拒绝墨竹的好意。
  毕竟她只是关心她而已,庄宛宁这么想。
  而对于对她好的人,她一向都很宽容。
  “所以,将药拿来吧。”她懒懒地说。
  她坐在桌边,钻研一本医书。因为经历了上次的事,她决定看看这个时代的医书,看和自己那个世界有什么不同。周围人并不怀疑,毕竟这屋里的人都知道,大小姐才差点被暗害了。
  墨竹应了一声,很快命小丫鬟拿来了药。药碗上有精致的宝蓝花纹,用同套的碗盖盖着。墨竹摘了盖,亲手端过来。药汤上还有微微的热气,但可以看出来已经不怎么烫了。
  她笑:“小姐,请用吧。”
  庄宛宁将药碗接过来。这焦黑的药汁看起来就很苦,不过她喝过不少药,比这苦的比比皆是,于是她依然毫不犹豫地饮下了。但才不过一口,庄宛宁就立刻将碗放下,重重地摆在桌上。
  原因无他,这药太苦了。
  她前阵子也喝过药,但她肯定绝对没有这么苦!这药里加了什么?
  旁边墨竹还有点愣:“小姐……你怎么了?”
  庄宛宁看了她一眼,叹口气,“这药里有什么材料?”她想知道都加了什么才能是这个味道!
  她只是简简单单地这么一问,但旁边的墨竹却已经想岔了。她终究是个小丫鬟,一下子就联想到了前些日子,那所谓的西洋药粉的事情,以为是大小姐喝出了这药汤里的问题,而药汤这回又被人动了手脚,下了毒了——没准就是沈姨娘他们。
  眼界浅又没见识,她立刻道:“不可能啊!”
  这一回轮到庄宛宁听不懂了。她的逻辑压根就没转到下毒的事情上去,自然不懂墨竹的说法。但立刻她却见墨竹颤颤的就跪了下来,两眼泪汪汪:“奴婢对大小姐绝没有二心,大小姐不要冤枉奴婢啊……”
  因为墨竹是素得主子信任的贴身丫鬟,她一跪,她身后的奴仆们自然也跟着跪下去了。一下子看起来好像她在责骂仆人一样。
  可是庄宛宁完全在状况外,她完全懵了:她只是问问这药里有什么?她觉得药太苦而已。
  不过她转念一想,就知道墨竹显然是误解了。她深吸一口气,“什么事情都没发生,我只是嫌它苦,所以问问你。”她左右张望,红袖在哪里,她不在的话,这屋里的智商担当就剩她一个了。
  墨竹这才恍然明白过来,自己犯了什么错。她诺诺地站起身,支支吾吾地向庄宛宁解释:“小、小姐……奴婢是以为,大小姐喝出了这药里的问题,而这药被人下了毒,所以大小姐才这么问的……”
  庄宛宁听着听着,就听明白了。她哭笑不得。她能说什么?墨竹很关心自己?还是这个时候沈姨娘不太可能下毒?
  墨竹的思维依旧沉浸在上一次的事件里,因为担心,所以她成了那个有被害妄想的人。庄宛宁道:“不是,我只是觉得它苦。”
  真相就是这么简单纯朴,而且她也不可能喝一口就喝出来。她道:“这不太可能。”
  墨竹愣愣地站在那里。她笨,所以每次都在等小姐解释。
  庄宛宁将事情拆开了讲。“你说的事情有可能,但前提是这么做的人不是沈姨娘,而且也不会这么快。”
  她眯起眼,将那很苦的药碗推开了一点,随后低声说起来。“她很谨慎,上次失败了就能隐忍这么久,害人的人永远都要比被害的那个更胆战心惊,她就算是下手,也不会再使同类的招了。别的东西倒是有可能……不过我已经在防备了,没必要这么紧张。”
  墨竹听得懵懵懂懂的。“防备?”
  “嗯,”庄宛宁笑一笑,“一个人给我的灵感。”
  这一次墨竹观察着小姐的神情,但这一次她却没想到,庄宛宁说的那个人是谁。
  庄宛宁上次听完穆潇潇说的、展舒修从下人身上入手的想法后,她就有了一点灵感。也许展舒修是真的有些真才实学,不然战神之名也落不到他头上。庄宛宁这么想着,随后道:“那么,药里都有什么材料?”
  墨竹这才拐过弯来。她亲手熬出来的药,怎么想都不可能有问题。庄宛宁听到黄连二字,才终于明白了:“原来有黄连,怪不得那么苦。”
  她看着那碗药,却听见墨竹道:“小姐应该喝药啊,就算这药苦,可是这对小姐有好处的。”这丫头笨拙地说着。
  庄宛宁叹口气,捏着鼻子将整碗药一口气喝了下去。喝完以后,她重重地将药碗放在桌上。就在这时候,她看见红袖从外间进来了。庄宛宁看见她的神情有些犹豫,却并不是太明显。她手里捏着一封信。
  “小姐,殿下送信来了。”她说。
  庄宛宁知道,纵然她见过了那么多皇宫中人,但有名义写信给她的,却只有展舒修一个。她接过信,方才得知,这是展舒修在出征前送来给自己的信。前一段日子前线告急,展舒修已经出发,到边疆去应战了。
  但这却不是信里的重点。
  他简述了宫中情势,比如展舒煜与展舒眉之间的关系,还有如今穆潇潇与凤央楼的情况。他不愧是在军队里呆惯了的人,前线战报为了能用最少的字数说明最复杂的情况,都尽可能简单明了,不会像文臣一样,说什么文绉绉的话,用那些很复杂的典故,三两眼扫过去,她就看懂了。
  但信的最后,她却看得愣住了。
  展舒修说到最后,给了她一座山庄的地址,据说那是他最后的退路,多年以来,他也积累下了不少财产,基本都留在那里——如果这段时间,她真的被逼到不得不逃离京城的地步,那么,这就是他们最后的退路了。
  那个山庄的名字,叫流远山庄。
  庄宛宁看到这里,一时之间竟不知道该如何反应。良久,她才苦笑了一下,撕掉了那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