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纸撕开,一片片无垢白纸飘散下来。
庄宛宁面无表情,依然在撕。一直撕到不能继续了,才放开它。她吩咐道:“将东西收拾好烧掉吧,不要给别人看到。”
红袖诺诺地应了。她似乎有些震惊于小姐的行为,但庄宛宁看到她的表情,就开口:“红袖,你太多话了。我不要你再有下次。”
她这才顺从地往外走去。在她一个丫鬟看来,显然小姐能得到殿下垂青已经是难得,而撕了他寄来的信是大不敬,谁都不该那么做。但她看到小姐的动作,却不知为何,觉得以她的性格来说,这么做才是对的。
进府以来,庄宛宁都没怎么斥责她——直到这件事,她才猛然察觉自己或许确实是话太多了。只是小姐脾气好,一直任由她瞎说而已。如果再有小姐不顺心的时候,只怕倒霉的是她。
于是她什么都没有做。
而庄宛宁,她的想法确实很简单:她可以和他合作,但她不想要他的施舍;在她的观念里,接收了别人的好意,迟早就是要还的。欠了就算了,她不想欠更多。于是她也假装自己从来没有看到过那封信。
“他是昨日就走了?”她问。
墨竹点点头,“昨日大军出城,许多人都去看了。”
那就好。庄宛宁耸耸肩,她不需要纠结去不去送他这个问题了。
这一次展舒修出征,却竟然无人觉得奇怪。毕竟他的名声在外,如今前去边疆征战,也没有几个臣子会反驳。——至于他的人身安全?压根就没有人会担心他在前线的情况,他没有所谓母族,即使死去也没有哪个家族的利益会受损,说白了这个名震大姜的战神,也仅仅只是一个没有人会挂念的将军而已。
但在穆潇潇那里,庄宛宁却听见了全然不同的消息。
她今日是午后前来。今夜到了穆潇潇弹琴的时候,所以她们要见面,还是午后最好。之前偷跑出府那么多次,都是在夜里,她几乎没有看见过白日里的凤央楼。带着墨竹一起来的时候,庄宛宁还啧啧称奇。
白天和晚上的凤央楼,几乎全然不同。日光之下,酒楼繁华是一片片的人声,到处都是高谈阔论的人,杯碟碰撞添了几分烦扰,几个书生坐在窗边空谈,有人下棋有人喝酒,所有窗帘都被卷了起来,光芒刺眼又炫目。
庄宛宁走进去时候,带着面纱披着披肩,店小二还问她要坐那里,是不是有人相约。她熟门熟路,但是身后的墨竹却很害怕,她很少到这种地方,十多年的生活范围都是庄府。
她摇摇头,“我要找的人,一直都在。”
店小二似乎是听懂了,就退到一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甚至引得庄宛宁笑起来。她径自往内走去。凤央楼她已经很熟悉了,即使换了一副风景,楼里的布置依然是那么熟悉,连穆潇潇弹琴的台子都已经架了出来。
反倒是墨竹在身后畏畏缩缩,“小姐……”
她回头,目光诧异,“怎么?”
“你来过这里很多次?”墨竹问。她从来都不知道夜里小姐去的是什么地方,但现在她觉得她好像知道了。
庄宛宁站在那里,微微一笑,凑近她耳畔道:“这是秘密哦。”
于是墨竹不说话了。她只是跟着庄宛宁继续往前。而且在她看来——小姐在庄府憋屈了那么多年,出去玩一会又有什么不可以?
庄宛宁也不在管她。她走进一处包厢,这是穆潇潇与她约定好的地方。不在楼上,所以她敢将墨竹带来。
凤央楼的包厢都很大,而且与一般酒楼的作风不同,墙壁隔得比较严实,而且在最里头。庄宛宁进去,就见到穆潇潇坐在那里。墨竹与别的小厮都散开,一大张桌,却只余下了她们二人。
穆潇潇淡笑:“你来了。”
“说得好像我一年半载才来一回似的,”庄宛宁说着坐下。她们坐在那里,屋里摆饰简单,唯有一幅大片留白的山水画,与盛在美人瓶中的蝴蝶兰。桌上只摆了几道精致小巧的点心,却都是平日酒楼菜单里没有的菜式。
穆潇潇端起茶杯,也与她说起了展舒修出征的事情。
“展舒眉动用萧家的手段,将殿下推上了战场。萧家中文臣虽多,但他们如果要设法害死殿下,让他悄无声息的死在前线,也不是什么不可能的事情。”她道:“现在情况就像一个赌局,大家争相下注,却没人知道谁会是赢家。”
这说法逗趣了庄宛宁,她一挑眉,随后问道:“那你以为是谁?”
“如果这一回,殿下不死,那么赢家很有可能是他。”穆潇潇静静道。
在她口里,仿佛展舒修死在战场上是一件很平常的事情,而且随时都有可能发生。庄宛宁不置可否,“如果按你们所说,如果展舒眉也已经入局,我倒觉得他不会轻易松手。”
“此言何意?”穆潇潇有些惊讶。
庄宛宁夹了一块糕点,摆进自己的碗里,“按你所说,现在京城里有能力下注的人就那么多,三人相争自然是要除去最有威胁力的,”她垂下眼,长睫轻晃掩住一眸秋水:“一个没什么名气,一个没什么能力,剩下一个,自然就抢尽了风头。”
没有名气的人说的是展舒煜,他的确时常议政,但表现却远远不如展舒修亮眼;而展舒眉,更不用说了,人人都觉得他是个二世祖,除了依靠母家,就什么都做不了。
“潇潇,你觉得像今日这样的暗害,会只有一次?”她望向她。“而且也不可能只有萧家。”
穆潇潇沉吟片刻,“你所言非虚,但说实话,就算害死了人,只怕也没有谁能坐上那个位置了。”她摊摊手。
而现在朝堂之上,唯一有真正功绩的人,也不过是展舒修而已。
庄宛宁稍微想了一想。现在的展舒眉,实在是太低调了,没有什么功绩可言。皇帝这个位置说白了,争是要争,但首先要有实际成绩,做给皇帝看,你是有那个能力管好这万里江山的。而展舒修的缺陷就在于他没有母族可以依靠,终究势单力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