浑兴江是雷王武州著名的河流,它流经五府之地,横穿铁马府。
  单看铁马府的此段江域,最宽处超二十里,最狭窄处也有三里。
  因地势缘故,浑兴江之水湍急浑浊,水产不丰。
  个别河段乃是天险地,贫瘠凶险。
  温千岚来此,自不是为了打渔,也非为了探险。
  寻常的天险地,实在勾不起他的兴趣,拥有造化炉与不俗的本事,他无需以探险来获得资源。若不寻得宝物,探险来钱太慢了,而一般的天险地多经武者的探索,反复收刮,很难蕴出像样的宝物。
  他来浑兴江北岸,一是因这是两军领地的分割界线,二是此地汇聚大量的难民。
  温千岚自认无忧国忧民之心,又不妨力所能及地做些好事。
  给自己找找成就之感,或是积攒点德品,以佑自身。
  仅就目前而言,他的念想不纯,私心私利较重。
  遇见大群的难民,他降下身形,与哈士奇一同赶去。
  “呜,大兄弟,它们咋那么瘦?”二狗子东张西望,不解地问。
  会较为熟练地说人话,灵智略有开窍,哈士奇的问题也多了,貌似可以正常交谈。
  温千岚不咋愿意和狗聊天,他力求将自己朝威武伟岸的方向塑造,总跟条傻狗磨叽算怎么回事,拉低他的风范。
  他随口答道:“没饭吃,饿的呗。”
  “没饭吃,那吃肉吃鱼呗。”二狗子怪腔怪调地说。
  乍听似乎没错,此地临近浑兴江,可以捕鱼维生。
  但两岸的难民实在太多,一条江怎么养得了,米粮都难管饱,何来鱼肉大快朵颐。
  江水湍急,水性好的人下去也没影了,船只若不结实,也是有去无回。
  南岸尚算好些,铁马府军有为难民些造船,北岸却是乱得很。
  温千岚遇到此伙难民,数目一千二三百人,堪比个村寨。只是房屋等等简陋不堪,多仅是草棚,勉强遮点风挡点雨,一个棚子内挤了男女老少十几口人,上至白发老人,下至几岁孩童,一个个衣衫褴褛面黄肌瘦。
  如今时至深秋,江边湿冷,许多人缩在棚内瑟瑟发抖。
  人虽多,却无鲜活生气,只见破败萧索。
  温千岚的走进,让本就沉闷的寨子,顿时沉寂,一双双眼睛各异地望来。
  哒哒哒……
  他的脚步声,显得格外突兀。
  “大兄弟,他们真惨哈,还是咱俩好看。”二狗子昂头挺胸。
  前来这里,温千岚不能说没有臭美之嫌。
  众人凄苦,他衣衫华贵武力高强富得流油,能没有份优越感嘛。
  可是,他心中更多的是压抑。他隐约记得,儿时走过千里荒原的数月间,找到肉多点的虫子那都是丰盛了,挖到薯类的根茎是饱餐。那段时间,他脑袋是懵的,只知道一直走一直走。
  这时,一对男女连忙小跑了过来。
  二人应是对夫妇,三四十岁的样子,穿着的衣物尚算整洁,均为一转四阶的五品武者。
  温千岚修为高,可以清晰感知出,此二人的玄体虚弱,修为名不副实退步很大。
  “鄙人朱振,见过阁下。”二人忙不迭躬身拜见,男子脸上满是讨好笑容。
  其胆颤心惊的模样,生怕惹来人恼火。
  此二人正是夫妇,各方面无出奇之处,男子体态还算壮硕,女子身形娇小。
  温千岚面色如常,随口道:“你俩不需担忧,本人来此毫无恶意,仅仅来看看,问些事情。”
  朱振夫妇明显长松一口气,吓死了。
  从相貌看,对方是位正派人士年少有为,他俩不怀疑此话真假。
  不敢站直腰杆,朱振奉承笑道:“您尽管问,鄙人知无不言。”
  也没另寻旁处,仅在村寨中站着,温千岚微微皱眉,问道:“你们这些人,是从何而来,平日如何维持生计,铁马府和聚平军对此是何态度。快入冬了,过冬的粮食棉衣,是否备足?”
  他知晓些关于两军的情报,对于难民的状况,他了解不多,因宁风府并不多么关心难民怎样。
  听此问话,朱振的目光十分复杂。
  其夫人口齿清晰,轻声一一回答。
  他们在这的千余人,有小部分本来便在江岸生存,其他人都是从各城各镇逃难,或被驱逐到此。
  像两军交战,有时是弩炮乱轰,武者的战争看似与平民无甚关系,实则平民更受殃及。好好的一个村寨,若被战火殃及,那只是几记弩炮的问题。两军追杀,哪管是田地还是村中,说战便战。
  有的城池内涌入的人太多了,守军划片向外驱逐。
  此外,还有趁机打家劫舍之徒,凶灵乃是魔灵,众人活不下去,只有去逃难。
  原想逃到江南会好些,但各处桥梁船只等,早被炸毁了,他们难以过江。
  且江南的难民,同样不少。
  走投无路,他们只得徘徊于江岸一带,以躲避战火。
  人多了扎堆聚集,开垦了荒田,种植粮食蔬果,临江可以打渔。
  浑兴江两岸地界广袤,不缺土地,但土质不佳,缺少牲口器具,耕种不善。再加上战乱,搅得风雨不顺,粮食的收成很差,果腹艰难,更别说房屋住处与裹身衣物了。
  此外,北岸乱得很。
  有太多人吃不饱快饿死了,见到粮食甭管是谁的,怎会不抢。
  土匪强盗之流常见,四处收刮抢夺。有能人义士去惩治,匪贼却是屡禁不绝。
  两军对难民的态度,铁马府军的南岸,朱振夫妇不了解。
  聚平军的北岸,哼,不向难民征兵征粮便不错了。传闻说常有放粮救济,这的人却从未遇到。
  至于为入冬储备的粮衣,少得可怜,堪是吃完这顿没下顿,要边吃边找,挨过一日是一日。
  冬日最是难熬,饥寒交迫,每年的严冬,不知饿死多少人。
  武者倒还好说,像朱振夫妇,打猎捕鱼怎么都是饿不着,主要是无修为的平民。
  此个千人村寨,正是要靠有修为的人,来维持与保护。
  如若不然,没准会人吃人。
  听罢讲述,温千岚凝重地点点头,他又问道:“在北岸避难的人,预计会有多少?”
  “三四百万人,应该有吧。”朱振答得不肯定。
  温千岚暗有咋舌,倒不质疑,事实或比这个数还要吓人。
  府地有大有小,每府的人口均不会低于八千万。武者的数量不足十中之一,可想战争打起,会有多少平民被殃及。
  在铁马府的各城地,均有难民流离失所,无依无靠。
  温千岚无力解决此个问题,尽所能及而为,只要自己心安理得,不在乎做多做少。
  稍作点头思忖,他凝声道:“村内可有伤病者,本人有些药物与本领,或能缓解下他们的疼痛。”
  “有有有!”朱振夫妇惊喜非常,“劳烦阁下了,我这找人把他们抬出来。”
  “不用麻烦,我挪步便是。”走几步又不累,温千岚自不会在意。
  朱振怎会怠慢,连忙领路,“您请。”
  日子难过,吃不饱饭,体虚难免多病,尤其是老人小孩,伤风都会落下大病。
  温千岚不曾专研医术,不过,作为武者修炼自身,他对人的躯体了解很深。骨骼血髓脏腑,哪里有病患,他无需搭脉,稍加借助妖瞳,便能看得清楚。而所谓躯体的病患,除却疑难杂症,多由邪或劳损所致。
  他见的第一人,是位不到二十的女子,尚未觉醒。
  朱振不知温千岚肯救治几人,自是要从紧要的人先来。
  该女子是他的侄女,染病许久,面色晦暗如灰,总是昏昏沉沉不清醒。
  “无碍,修炼劳损过度,阴寒趁虚而入。”温千岚打眼一看便有辨别,动用天赋龙骨,探手虚抓间,便有朦胧灰气汇入掌心。祛毒之后,他又取出一小瓶药液,“服下药液,片刻即好。”
  灰气被吸出,昏睡的女子便清醒了,茫然看着他。
  “多谢阁下妙手施恩,朱某铭记在心。”接过药液,朱振连连致谢。
  温千岚肯这么做,不是为了听人道谢感激,也没份闲工夫,“举手之劳,下一个。”
  以龙骨驱邪,以药液或丹药调理补养,寻常病患是手到擒来、立竿见影。
  第二个、第三个……
  “尊士,您看他的腿……”朱振迟疑地讲道。
  武者少有病患,却常是劳损受伤,前几日他们遭遇凶灵袭击,他指的此位三重九阶的武者,便是在抵御凶灵时,被咬伤了小腿。没有疗伤丹药,伤口溃烂,其整条右腿,黑肿得如腰粗。人已濒死,意识尚算清醒地活遭罪。
  伤者是位三四十岁的壮年男子,在咬着牙,不吭不响地强忍着刺痒。
  他恳声求道:“尊士,腿有得治吗?我尚有孱弱妻小,不能死啊,腿治不了跺掉,求您救救我。”
  “求您救救我叠叠。”其女是与罗宁一般大的少女,母女二人跪地哭声求救。
  温千岚本想自信轻笑,以示高人风范,却是笑不出来。示意朱振将那母女扶起,他平声道:“铁骨汉子,怎能没有腿。放心,你既然未死,又遇到了本人,那你想死,也死不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