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已说出口,难做与否,温千岚都会去做。
  他取出柄七品匕首,朝其腿部的药布划下。
  噗哧。
  他下手略重,匕首的刃部不仅划破了药布,更划入腿部的血肉。
  浑浊粘稠的脓血,随着刀刃的划过,哧溅冒出。
  半躺着的壮年男子未有惨叫,双腿刺痒难耐,他感觉不到疼,整条腿基本废了,邪毒已蔓延到腰身与脏器。
  匕首挑开药布,伤口露出。
  伤口已看不出原样,成片地溃烂,溢出脓血恶臭熏人。
  朱振的夫人,算是见过血腥的场景,围捕狩猎下手捉鱼没少做,心性十分坚韧。
  可她见此疮痍的伤势,也仍不住作呕。
  温千岚皱起了眉头,他屏着呼吸未闻见恶臭,脓血等在他的眼中只属于秽物,与戾气阴气等区别不大,他倒不觉得恶心。以他的本事,污秽也沾染不了他丝毫。只因伤口有些棘手,不仅得放血,还得剔肉。
  “女眷不便观看,出去吧。”他随口吩咐。
  待三位女眷离开,他不再避讳地甩起匕首。
  他对自己尚且手狠,遑论是对旁人,以匕首扎破其腿部放出脓血,再削掉溃烂的血肉。
  其动作看似粗鲁,出刀漫不经心,像在削萝卜,实则分寸掌握得毫厘不差。
  他下手飞快,刀影翻飞,朱振的眼睛都跟不上观看。
  唰唰。
  噗哧……
  温千岚再施展龙骨,镇邪祛毒。
  该壮年男子,被凶灵咬伤未及时处理伤口,邪毒已入骨血。
  为了彻底祛除邪毒,他已用上了元力。
  嗤嗤。
  浓郁的天蓝辉光至手掌洒下,融入那壮年男子的身躯,黑气随之溢出。
  其黑红的腿部与整个身躯,清晰可见地消肿。
  待温千岚停手,对方已沉沉睡去。
  多日以来,伤口刺痒钻心,食不下咽,更无安稳觉可睡。
  此刻浑身舒坦,他不由睡着了。
  温千岚又取出药粉与丹药和泥,以匕首将药泥涂满其腿部,便是收工了。
  “三种丹药每日内服一粒,皮肉新生,三日可下床,十日将痊愈。”他说得自信,心情好转了些。
  朱振哪会不信,他非没眼力,单是驱邪的那一手段,便堪是起死回生,岂容质疑。
  接着,下一位。
  十位,二十位、五十位、八十位……
  不到一个时辰的工夫,温千岚为百人祛病解患。
  上至白发老人,下至蹒跚婴孩,凡是有病患,无不是手到痛除。
  已无病患需要他去治疗,温千岚准备离开了。
  蓬蓬蓬。
  一个个装满谷粮的麻袋,沉重地落在地上。
  眨眼工夫,近二百只袋子,堆成了小山。
  每袋谷粮约二三百重,此堆足有过五万斤粮食。
  正围聚来要拜谢温千岚祛病医人的众人,僵住了脚步。
  如此多的粮食,他很久很久没见过了,一时间,朱振也是手足无措。
  “粮食给大伙妥善发放,熬过今年寒冬,明年的境地定会日益好转。”温千岚说着,又取出了一袋约两百斤的珍米,及大元丹、小灵丹与祛病疗伤等丹药还有百块元石,“丹药元石你收着,以备不时之需。”
  朱振的脑子转不过来弯,他愣愣地接过。
  其之夫人神情怔怔,喃喃问道:“敢问尊士高姓大名?”
  “谢尊士救助之恩德!”大群人跪倒一片,颤声拜谢。
  或许此些粮食与丹药,对温千岚不值一提,对他们却是救命之物。
  有了五万斤粮食,再不济,他们此些人在冬日也不会再有人饿死。
  “滴水恩惠,何以留名受谢,不至于此。”温千岚不受众人叩谢,闪入空中,身影掠动,已然远去。
  纷杂而响亮的声响,又是远远传来,“谢尊士垂怜施救,大义散财……”
  呼……
  温千岚远去,驰往下一处。
  散些财物救济难民,他并无心疼。
  粮食是他用称号虚名换来的,共有五千万斤,丹药元石是他杀人越货得来的,来得容易,去得也不肉痛。
  原本,他用称号换粮食,是想着学有所成荣归故里,总不能空手而回。
  五千万斤粮食,固然只是普通的五谷,倒可以保证大量难民数月饱餐。
  用称号虚名,换诸多人的饱餐,又无伤旁人大家都好,何乐而不为。
  以此收获的声望,或比一个称号更让人仰望,当时,他不是没有此般想法。
  人不为己天诛地灭,他的想法无可厚非,至少,他没伤害大多数人。
  然而,事到临头,他又不愿接受众人的感恩戴德。
  他自认所做的,只是举手之劳而已。
  如何搅乱与报复此场战乱,温千岚没有细致的谋划,现在,计划明确。
  对错与否,是得是失,于己是利是害,他不深入考虑,他愿意这么做。
  有句话说,侠之大者为国为民,穷则独善其身,大泽兼济天下。
  他自知与大侠的慷慨豪情,相去甚远,他不过是拥有了武力的斗升小民。
  但,他会坚持去做己身愿做之事。
  姨母一家已安排妥当,他了无牵挂光棍一条,与其沿着修武问道循规蹈矩地成长,不如率性而为。
  温千岚决定,至今日起,他是一位游侠,不问疯傻痴癫,愿怎么干便怎么干。
  呼……
  他再次落入难民的村寨,做着类似的事情。
  祛病除邪,发粮散丹,事了拂袖去,不留功与名。
  人人都愿听好言善语,甜言一句三冬暖,他虽不受人拜谢,但众人的感激言语,让他的热忱不减。
  累了便找地歇息修炼,接着又是继续。
  发现难民,不论是几人也好,过千也罢,他均不会无视。
  且人少者,容易遗漏日后不易愈见,他会多发些粮食,让其不为严冬的饭食犯愁。
  呼……
  一个月后,大雪飞扬,寒风呼啸。
  地上白茫茫,身披雪白斗篷的温千岚,在徒步行进。
  哈士奇则跟个傻缺似地四下疯跑,到处吃雪。
  “大兄弟,你用小车车,拉着本哈跑一圈吧。”它要享受坐车飞驰的感觉。
  “滚。”他回答言简意赅。
  果不其然,二狗子满地打滚地撒泼,“绝交绝交,你把本哈送给好人吧。”
  温千岚何等胆量,岂会怕这个。
  撒泼是不,岚爷岂惧你一条傻狗,他四仰八叉躺地上不走了。
  他的心情很不好,穷得断顿了。
  原以为五千万斤粮食很多,能供千万人饱餐一顿,仅是没有肉菜而已。
  战乱肆虐饿殍遍野,有得吃便不错了,哪那么多挑剔。
  他身家富足,在整个小元界,除了那些王子皇孙、大宗亲传、一二品天骄,二转武者哪个也没他的腰包鼓。给他十个媳妇,他全能养得白白胖胖。自恃来钱快,他出手也是阔绰,拿出百块元石,眼睛不会多眨半下。
  奈何,蚁多咬死象。
  他的此点家财,用于浑兴江北岸的难民,是九牛一毛。
  先说五谷粮食,难民饥寒交迫,饭量是相当大的,成年男子一顿得吃下一斤谷粮。
  稍有点修为的人,食量更大。
  像温千岚,日啖一牛不在话下,且吃撑还是饿。
  他到了难民的村寨,总得多留些粮食吧。怎么也管众人半月饱饭,众人省着点吃再找点别的吃食,好熬过冬日。
  结果,仅仅月余工夫,北岸他才走半许,五千万斤粮食没了。
  粮食尚且好说,五千万斤的确不少。
  他折腾一番,足是发给百万难民每人三五十斤粮食,算是不小的贴补。
  但,丹药元石等,是远远不够。
  十几年战乱的颠沛流溢,伤病者太多了。
  而难民中的武者像朱振等人,维系着许多难民的生存,更该受到的接济。
  温千岚一开始,便停不下来。
  之前他下决定,剩下的千块元石,说什么都不动。
  剩下的五百元石,要留着自己用。
  仅剩的百块元石,谁也不给。
  现在,他半块元石也没了。
  离开宁风城时,他想着在聚平军四城地内杀人越货,把缺少的二三转所需的资源补齐了。
  杀了高远图收获不小,让他的打算,有个良好的开端。
  岂知,资源不仅没多,反而少了。
  小千戒内,什么粮食、珍米,大元丹小灵丹元石等,全没了。
  像返元丹等二三转需要的资源,因普通人用不上得以幸免。四品灵气是他修炼所需,对二三转大有益处,且价值过高,他实在舍不得拿出随意送人,也才是保住了。取而代之的,是兽粮遭了殃。
  普通的兽粮,固然没多少补养,口味倒是不赖,他用于糖果发给了孩童。
  他为了解馋备的酒肉,同样分尽。
  此刻,温千岚饿得没力气,饿得闹心。
  没元石没小灵丹,他断粮了。
  他此时盼望的是,遇伙流匪或聚平军,让他抢点元石。
  一人一狗躺在雪地里放赖较劲,二狗子当先撑不住,“呜,大兄弟,本哈好饿。”
  “傻狗!上午刚吃了颗金丹,怎饿得这么快,吃吃吃,你就长个吃心眼,傻狗!”温千岚絮叨地抱怨,“我也饿啊,漫山遍野连只虫子都没有,破地方!”
  翻找小千戒,他发现个糠面窝头,是他去某寨子闻到香味后顺手拿的。
  当时山珍海味吃腻了,也想吃点粗粮。
  此刻,飞雪寒地上——
  “有吃的了!”温千岚大为惊喜。
  灰黄的窝头取出之后,仍在冒着热气,“二狗子,给,分你一半,主子我够义气吧。”
  “你那半大,咱俩换。”二狗子扑棱地爬起,狗眼盯看,发现温千岚手中的稍大半口。
  温千岚忙地半个窝头全塞进嘴中,模糊不清地说道:“谦让懂不,你个子小少吃点,挑三拣四。”
  “本哈跟了你这么多年,不离不弃……”哈士奇埋怨着,
  正在他和二狗子争抢剩下的半个窝头时,佩戴在脖间的引路珏飘起了,闪闪发光。
  “嗯?洛大妹子快到了……快二狗子,咱俩乔装一二。”温千岚眨眨间,抓起土沙积雪,便往哈士奇的狗身上涂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