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司马健走得疑神疑鬼,身边那些从何苗那里借来彪悍勇猛的虎贲,非但不能让司马健感到安心,反而令他更加提心吊胆。生怕其中一个猛然将一把剑递到他的脖颈,然后阴冷地跟他说:“年轻人,我等你很久了……”
在这样的情绪支配下,一路上,司马健不论是看沿街贩卖的小商户,还是推着小车的老汉,亦或是衣衫褴褛的乞丐都觉得跟往日不太一样。总之,项羽在垓下十分心情,司马健现在就什么心情。甚至,他还完全没有楚霸王豪气凌云的胆子。
可一行人都走到了军营,还是没有发生任何意外。司马健眯着眼睛想了想,虽然在军营中王越几乎就没有刺杀自己的可能,但司马健觉得王越绝不可能放过自己,也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只是几天没见,再看到那些将军校尉后,司马健就觉得他们的眼神儿都有些不一样了。尤其何进同志,更是犹如乡镇企业家迎接考察的领导一样,带着一票小弟亲自在帐外迎候,还主动上前拉住了司马健的手感激道:“大兄弟,你可真是不世出的将才。这八万泥腿子在你的操练下,竟都如脱胎换骨了一般。”
司马健这时再一看西园兵士,果然一个个都雄赳赳、气昂昂的风貌。一身崭新的衣甲兵刃,昂首挺胸站立成整整齐齐的方阵,就好似他曾经看过的秦兵俑。只不过比那些兵俑还要鲜亮、还要整齐。
这样一副风貌,用来唬人绝对绰绰有余了。何进也是一身明晃晃的盔甲,牵着高头大马,只要不上阵杀敌,他这个大将军至少看起来蛮人模狗样的。不过,下一句话开口,就立时暴露他的水平。
只见何进冠冕堂皇说完刚才的话,又面露难色地凑到司马健面前,小声地问道:“大兄弟,这次陛下阅兵用意旨在宦官,我等是否要将此事告知上下将士?”
一听这话,司马健就知道何进不是专门来迎接自己,而是来问计来了。更让司马健无语的是,这个问题还十分没有技术含量:诛杀宦官,这又不是你在南阳跟人商议合伙杀猪,还要一些人绑猪腿、帮忙摁住一样。这等机密大事儿,自然知道的人越少越好,万一阅兵之前泄露了风头,让宦官有了准备该怎么办?
更重要的,这些西园兵士不过接受了半个月的军事训练,都是样子货。让他们站站军姿、做些军事动作还没问题。但若说真去杀人,以他们大多数连猪都没有杀过的生活经历,一听闻要跟权势倾天的宦官干仗,岂不是一下就露了馅儿?
“大将军,事秘则恐泄,更何况今日之事,尚不知情形如何,我们还是不要给兵士们太多压力为好。”
说罢这些,何进了然地点了点头,一脸的不安。但司马健不管这些,只待营门缓缓打开,西园军举戈持刀鱼贯而出。他隐藏与兵士当中,静静看着这些人步伐整齐,气势肃穆,在晨曦中向西厨门进发。
刘宏选择阅兵的地方,不是他经常玩乐的西园,而是城外的邙山脚下。这次阅兵带着极其浓烈的政治作秀意味,刘宏除却想以武力压服那些宦官,顺利一举拿下之外,更想让天下人看到大汉军威的鼎盛,借此震吓四方作乱的乱贼。他不怕雒阳的百姓看到,相反倒是怕雒阳的百姓们看不到。
不得不说,八万西园军经历了半个月地狱式的训练,真的还样子方面比各方精锐还要有型。一队队校尉部曲排列着整齐的阵列,如一条条威武的长龙,流动过雒阳的大街,让早早来看热闹的百姓感到惊异无比。
在这样盛大的游街活动下,司马健可不敢掉以轻心。他知道有句话叫做‘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但同样这句话也可以反着来说,越是看起来安全无比的时候,也可能就是最危险的一刻。
此时雒阳御道两旁,早就里外三层布起了防线,每隔五十丈还扎有哨楼,楼上有羽林郎紧盯着四下。楼下也站着官兵,一个个手按剑柄、挺立不动,显得威武森严。可事实上,司马健却知道,这种防患简直就是儿戏。真正的精锐北军早奔赴了凉州平定叛乱,剩下皇宫不到五千的南军,用来防守几十万的雒阳百姓,赌的无非就是运气罢了。
更何况,这些时日司马健一直窝蜷在雒阳城中,对于许攸的叛乱几乎没有什么耳闻。尤其,他在出军营的时候,才忽然得知刘宏下达了取消河间重游的诏令。
虽然这个计策还是司马健设计的,但有时候司马健真的很搞不懂刘宏。因为刘宏这位皇帝,总有一种让人很抓狂的本事儿。在黄巾大乱这等大事儿上,他能够英明神武处理地很好,可在其他事项上,他偏偏能搞得一塌糊涂。尤其在一条几乎没有任何致命缺陷的计策里,他也能鸡蛋中挑出骨头,跟上赶着去送死一样。
按照司马健的计划,是在铲除宦官后,再腾出手儿搞定冀州那边谋反事件。忽然下诏不故地重游,无非敲山震虎,让冀州那边自乱阵脚。然后一道诏书召王芬等人入雒阳述职,到时候无论王芬奉命还是逆命,刘宏玩儿死王芬就都跟捏死一只蚂蚁一样。
可没想到刘宏就是这么家里藏不住豆包的主儿,宦官这里都还没有搞定,他就先着急白咧地将不去河间的诏令给下达了。在这样宦官未除、而冀州那边又疑心大乱的时候,他刘宏就不怕狗急跳墙,被谋反派在阅兵途中给刺杀了吗?
司马健半点不在乎刘宏的小命儿。事实上,他早已对刘宏不抱任何希望了。如今他跟朝中各大佬儿均有一点说不清、道不明的关系,刘宏一死,他反倒可以在幼帝临朝的期间大展拳脚。
但司马健却不希望刘宏今天发生什么意外,不管怎么说,大阅兵这事儿虽然是刘宏自己作死,可终究是司马健这里起头儿的。刘宏真崩了,他司马健也免不了吃挂落儿。最重要的是,要是真有人这时候刺杀刘宏,王越是断然不会放弃那混乱的大好时机,给司马健来个一剑穿心,让司马健彻底透心凉、心飞扬的。
从这个角度来说,司马健百分百是大汉最大的忠臣。他一路上向着漫天神佛求着保佑,还亲自指点何苗,从虎贲军中挤牙缝一样抽出两百人,组成临时的机动队,巡逻四周随时准备应付突发情况。
卯时正刻,城中忽然敲起了街鼓,京城各处寺庙也一起响应,遥相唱和。几乎是同时,御道两旁画角齐鸣,原本还闹哄哄的老百姓,一下子鸦雀无声。
随后,就看到五百名宫中宿卫,身穿绣衣服,骑着清一水的黑色战马,从城门口列队而出。那些战马都是经过严格训练的,走起来都踩着鼓点子,把新用黄土垫成的大路,震得一颤一颤。
宿卫之后,是汉朝特有的郎官组成的皇帝仪仗,打着龙旗、斧钺仪仗。在他们身后,便是众文武、侍卫层层拱卫中的大汉皇帝。刘宏没有乘坐銮舆,出乎司马健意料的,他竟骑着一匹比寻常高头大马还要高一头的巨马,身上穿着明黄色的盔甲,腰间佩着天子剑,目光炯炯的望着他的子民。
此时此刻,千乘万骑都簇拥在他身周,跟随着他、也护卫着他,京城百姓人山人海的在仰望着他,香花醴酒,望尘拜舞。这风光,这排场,这至高无上的荣耀,全天下只有他一人能够享受。
唯独与这威严热闹气氛不符的,就是司马健瞪着一双贼兮兮的眼睛,跟老鼠一样环顾着雒阳城四周:天杀的,可千万不要有人来刺杀啊!虽然,刘宏这不要脸的出场尿性,我都想杀了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