狄道的地理位置十分重要,尤其对于汉军两路大军来说,此时此刻更是重中之重。
  倘若皇甫嵩率先到达狄道,统御起狄道里的五万大军,那他的声势必然大壮,对董卓来说是个不小的威慑。倘若董卓率先赶到狄道的话,谁知道那个家伙会做出怎样的事情来。
  只可惜,纵然这两人都意识到了狄道的重要性,但率先赶到狄道的人,既不是皇甫嵩,也不是董卓。而是一支看起来有些可怜、甚至还带着鬼鬼祟祟意味的一支破烂军队。
  韩遂看着身后这两千人马,不知为何就感到一丝不放心。夜幕之下,这支大军的气势看起来还是很不错的,至少,这些人都骑着战马,目光也算坚毅,举手投足上也像一支百战之军。但或许因为今夜是偷袭的缘故,韩遂总觉得这支大军很古怪。
  具体古怪在哪里,韩遂其实也说不上来。那种小心翼翼的味道,完全没有大战来临之际人衔枚、马裹蹄的紧张。反而让韩遂想起了他在羌胡军中,看那些端公为亡者安魂的情景。那些端公们都身着皮裘毛尾、脸上画着五颜六色的油彩,身体来回跳动哼唱,怎么看都觉得怪异荒谬。
  假如非要形容的话,他身边这位和珅谋士的一句词反而更形象:演戏。
  对,这支大军,老是给自己一种他们来狄道军营演戏的感觉。
  这种感觉,让韩遂蓦然便感觉很不安。尤其当他看到前方狄道的军营后,那种不安的感觉就更浓重了。狄道军营里灯火通明、人影重重,但整片营盘中除了刁斗报时的声音外,没有丝毫士兵们的喧哗。
  “伯仁,你确定这是汉军五万辅兵所在的大营?”韩遂勒停了战马,被绑着马嘴的战马很不满地哼了一声,在寂静的夜里显得十分突兀:“汉军我也见过不少,倘若说这是皇甫嵩统御的精兵,能做到这般静谧不乱我还相信,可狄道当中不过一些辅兵役卒,整片大营却这般整肃无声,这便令人不解了。”
  然而,这次的问询,韩遂没有得到想象中和珅精妙绝伦的回答。他倚为心腹的这位谋士,只是一脸无辜地看了看夜空,说了一句让韩遂羞愧的话:“主公,此时已尽三更。不论精兵还是辅兵,俱在梦乡当中。既如此,岂能不静谧无声?”
  韩遂老脸一红,不由也觉得自己太过疑神疑鬼了。可即便这样,心中那股强烈的不安却越发浓厚,韩遂知道这是自己的疑心病在作祟,但他从来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相反若不是他始终如此小心谨慎,恐怕早就惨死在羌胡大军权力纷争当中。
  由此,韩遂又开口问了和珅一句:“伯仁,你何以知晓,此番只要我们轻袭了这狄道军营,皇甫嵩与董卓必然因此反目?”
  和珅这时候的脸色也看起来凝重了起来,他仔细看了韩遂一眼,随后才似乎也想到了什么,开口回了一句:“我并不确定皇甫嵩和董卓会因此而反目。”
  这个回答,不由让韩遂微愣了一下。他原以为和珅会向之前一样反驳自己的观点,但这样的赞同,确实出乎他的意料:“既如此……”
  韩遂接下来的话尚未开口,和珅却已然打断,几乎一字一顿地向韩遂说道:“可即便皇甫嵩和董卓没有因此而反目,我们也要这样做。毕竟,这样做的话,我们还有可能反败为胜。若主公继续迟疑下去,只有坐以待毙一途。”
  这一下,韩遂再无话可说,只是沉默地对着身后的部队下令:“继续前进。”
  终于到了狄道军营外三里之地,这个距离,是夜间汉营哨塔能见的极限范围了。韩遂微微举手示意,整支大军缓缓停下,这时候看起来颇有几分精锐的味道。
  不过,就是在即将展开偷袭的这一刻,韩遂悠悠望了望这深沉的夜色,除了黑暗之外,还是什么都看不见。脑海之中,不知为何就忽然浮现出一种奇异的感觉:自己就身处在危险当中,一只不知是什么危险的野兽,仿佛随时会从某个黑暗的角落窜出来,一口咬在他的咽喉上。
  事实上,在韩遂心里,他始终有一个不好启齿的问题,没有向和珅问出。但经历途中那两个问题后,他知道自己已经踩在了和珅耐心的底线。这个时候,假如他再开口的话,就会让这个新归附的谋士彻底寒心。
  韩遂那个不忍启齿的问题是:为何这一次,非要自己亲自指挥袭营?
  但这个问题,其实也不能算作一个问题。目前收拢的羌胡大军中,并没有韩遂信得过的心腹战将,所以此事没人可以代劳。和珅看起来自然是最合适的人选,手中也有这样一支部队,但问题是,他毕竟是新附之人。此事事关重大,韩遂若不亲身指挥,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
  毕竟,说到底,这造反大业的受益人还是他韩遂。和珅只是一个打工仔,而且还在试用期,那境界怎么也到不了与韩遂事业共存亡的地步。
  想到这里,韩遂忽然就笑了笑,掣出腰间的宝剑对着和珅说了一句:“伯仁,我韩遂今生有幸得你这员良谋,实乃苍天眷顾之大幸。今夜之计若成,日后你必得我提拔重用。”
  和珅对于韩遂这番推心置腹的话,表现得倒有些云淡风轻:“如此,在下荣华富贵,就系于主公身上了。”
  “好,动手!”韩遂大笑,对着和珅忽然便露出一抹自信而真诚的微笑。
  两千骑兵骤然出击,沉闷的马蹄声顿时让地面微微震动起来。面对辅兵军营简陋的防御,他们轻而易举地跳过那还怎么挖好的壕沟、用长矛挑开营门前的鹿角,就如预料中一样干脆而迅捷地冲入了汉军营地当中。
  “有人劫营啊!”五万人的军营当中,总会出现一两个半夜不睡的家伙。不过这个可怜家伙刚喊出这一句,声音便戛然而止。隆隆的骑兵阵滚过,这人应该成为了这次偷袭的第一位牺牲者。
  不过,这凄厉的叫喊声还是打破了夜的静谧。汉军营盘中人影幢幢,有人衣冠不整的闯出帐,有人在大叫,战马开始嘶鸣,人们开始忙乱起来。
  韩遂这支偷营部队没有任何急躁,他们的目标很明确,就是这座军营当中粮库和辎重所在地。韩遂大手一挥,身后的骑兵便有条不紊的抽出箭支,齐齐地射了出去。
  马上骑射,对于这支部队来说,实在很勉强。不过好在他们的目标并不是敌人,而是固定不动又目标绝对显眼的帐篷。因为,他们射出的箭矢并不是普通的弓箭,而是沾了火油并点燃的火箭。
  “扑——”隆冬干燥的天气,让那些粮库和辎重迅速被点燃,大火几乎瞬间便照亮了夜空。
  “走水拉——”汉军喊叫着。他们犹如无头的苍蝇一般,也不知该奔跑躲命还是取水救火,或者还是跟敌军厮杀。总之,整个辅兵营帐在这一刻,才完全像一个辅兵的营盘,慌乱而没有头绪,任凭一些军官嘶声喝令,也没有几个兵士听命行事。
  不过,就在这混乱当中,司马健忽然就发现失去了韩遂的身影——这当然不可避免,在这样混乱到了极点的偷袭战中,他的注意力不可能一直放在韩遂身上——不过,就当他准备问向魏延的时候,却忽然看到马棚处数百战马已然受惊奔纵了起来。
  仔细一看,原来是韩遂带着自己那支亲卫部队,不知何时溜到了马棚附近,先烧毁了马棚,然后再驱赶战马冲击着营盘。毫无疑问,这样的做法无比正确,战马四下里乱冲乱撞,使得业已混乱的阵地变得更加不堪。
  可问题是,计划当中根本没有这一出啊!
  司马健这时和魏延对望了一眼,两人眼神里彼此都传递出了一个相同的信息:完了,这次好像有些玩过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