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在宅中苦思冥想了整整一日,便只想出了这等馊主意?!”刘宏愤然将御案上的鹤嘴笔筒抓起,狠狠朝着司马健的头上砸去:“你是不是见朕势单力孤,威望不在,便也想着混入士大夫群中,与朕为敌!”
从来没见过刘宏发怒的司马健,这一刻看到站在自己眼前的,就好像狮群当中即将要被驱逐的愤怒老雄狮。那矮胖的身子被他冲天的愤怒所驱动,一时间横肉绷紧,竟当真有几分‘天子一怒、伏尸百万’的气势。
也因此,司马健惊愕之下,便忘记了躲避那飞砸而来的笔筒。铜制的鹤嘴很美观,却也很坚硬。司马健只感觉额头一硬,接着火辣辣的疼痛感便随之传来。他猛然捂着那额头的血迹,急忙匐倒在地,涕泪合着血迹流淌悲情高呼:“陛下,微臣冤枉啊!”
司马健一脑袋伏在地上,嘴角上满是阴谋得逞的微笑。但同时语气却犹如窦娥,悲痛无比:“微臣不过司马一族旁支,受尽冷眼,若非陛下恩遇,微臣恐老死田垄之间,又岂能得今日之显贵?可纵有陛下恩宠,臣在那些士大夫眼中,亦不过商贾贱士,他们欺辱排挤尚且来不及,又岂会接纳微臣?”
“那你的意思,只要他们接纳,你便会弃朕而去?!”刘宏仍旧气愤不已,但似乎看到了司马健额角的血迹都泅湿了绒毯,下一句话便软了不少:“你先起来再说,朕命太医前来为你止血……”
“陛下,你伤臣身,臣却痛在心!太医不过凡人,又岂能医得了臣的心伤?”司马健将一张满是泪和血的脸抬了起来,狠狠给刘宏一个视觉冲击,又悲悲戚戚地说道:“微臣虽不是什么傲骨嶙峋之人,却也知君臣大义,岂会结党徇私?非但如此,陛下恐也闻臣在大将军府受那边让之辱一事吧?一群只会高谈阔论、沽名钓誉之徒,不思报效朝廷,反而诘牙如犬之人,臣羞以为伍!”
这一番话有理有据又有浓厚真挚的感情,简直让刘宏没有办法不信服。刘宏动了动,似乎想亲自搀司马健起来。但最终还是天子的架子摆在眼前,他只是佯怒地哼了一声,开口道:“那你平日计谋百出,为何今日却只拿出这等拙劣之计?拜董卓为并州牧,这岂非给了董卓进一步壮大之机?”
听到刘宏转口说到正事,司马健便知道自己的计划已经成功了。历史上,董卓被刘宏拜为少府时不就,又被朝廷拜为并州牧。而这一次,董卓动心了。毕竟,就如刘宏所说,他董卓在凉州虽然有点基础,但还没有名正言顺的统治范围,而州牧执掌一州的军政大权,可以方便扩充他的势力。
很显然,这对刘宏来说,是根本难以容忍的。一想到这些,他再看司马健的眼神,刚刚升起了一丝愧疚,就被浓浓的疑虑所覆盖了。
司马健要的,也正是刘宏这种眼神儿。不过,中庸之道可不仅仅只让他做到令刘宏不再器重他那么简单,还得要保得他的命:“陛下,臣此计的确拙劣,然也并非毫无可取之处。”
“哦?”刘宏鼻孔又一哼,脸色十分不耐。
“陛下莫要忘了,并州并非无人坐镇。丁原丁建阳为并州刺史,手中亦然有兵权,且为人粗野无礼、刚愎自用,与董卓几乎就是同一类人。”
“那又如何?”
“自古二虎相争,必有一伤,他们两人若在并州明争暗斗,那董卓即使有朝廷州牧的任命,恐怕还会难以立足。这个时候,陛下若要图谋他便十分容易了。”
“哦?”刘宏眉头微微挑动,似乎有了一点兴趣:“可若他们两人联合起来,那你岂不是让京畿三河之地彻底暴露在这两位武夫铁骑之下?!”
“不可能。”司马健这句话说得斩钉截铁:“丁建阳所带之兵为匈奴、屠格,董仲颖的人马多为西羌、湟中义从。这些人多有世仇,怎能上下通力为战?绵亘日久,必然祸起萧墙。故此,二人必然会请得陛下仲裁,届时陛下坐观成败,随心处置,岂不轻而易举?”
“唔……”刘宏闭着眼睛想了想,但很快还是皱起了眉头,有些不耐烦地看了司马健一眼,挥手道:“你先下去吧,此事朕会细细思量。”
“诺。”司马健躬身而退,转过身时,终于露出了如释重负的微笑。
当然,那脑袋还是很疼。
三日后,刘宏下达了拜董卓为并州牧的诏书。不过,董卓却仍旧没有爽快赴约,而是想了一个万全之计,给朝廷上书说:让我去并州也行,但要把我的亲兵带上。
可以看出,这个时候董卓已经和朝廷开始讨价还价了。在他心目当中,朝廷已经没有威信可言。而这一次,刘宏并没有再召见司马健商议对策。
很快,中平三年的春天悄然而至。一直埋头司隶平淮一事的司马健,忽然又闻听了幽州渔阳张纯、张举勾结乌丸人作乱的消息,叛军攻城略地,杀右北平太守刘政、辽阳太守杨终、护乌丸校尉公纂稠。
不过,当他提心吊胆准备再一次入北宫挨骂的时候。刘宏却依旧没有召见他,而是在朝堂上与诸位公卿大吵一架后。任命又一位宗亲刘虞为幽州牧,并提拔了当地一位司马公孙瓒为骑都尉配合平叛。
而这个时候,朝廷对于凉州平叛大军的赏赐,早就下来了。有人高升有人郁闷,皇甫嵩功高盖主,被刘宏冠以一大串的虚职打发了事;马腾倒是得到实惠,同样为拜为骑都尉,镇守扶风;孙坚被拜为长沙太守,去平定区星、周朝、郭石之乱;唯独司马健,刘宏曾经说过的‘校尉’一职,始终没有落在他头上。
看样子,刘宏就是想让司马健安心做一只生蛋的母鸡,为他刘宏源源不断送来金子就行了。
对于朝廷这样的安排,司马健只能表示:真特么英明!
但是,事情到了这里,只能说万里长征走到了一半。司马健半点不敢放松警惕,相反,每月还借着向宫中缴纳钱财的时候,在北宫门口徘徊几圈。三次没有见到刘宏后,又开始没事儿在家喝点小酒儿,牢骚抱怨几句。
这期间,司马健半点都没有提出要离开雒阳的请求。这些举动在所有人看来,他这位天子面前的红人儿,已经开始失宠了。而且,还是那种想再攀高枝都没路的穷途末路景象,门前冷落车马稀,好不凄惨哟……
但只有司马健的一些心腹知道,他们早就打包好了行装,等待着返回河内的司马镖局。当然,最郁闷的是倒是归期未有期,柳月儿就曾好几次向司马健抱怨:“夫君,我们何时才能回河内?”
这时的司马健,就一副世外高人的模样,眯着眼睛慢慢说道:“天机不可泄露,不可说,不可说啊……”
终于,中平六月,司马健在并州埋下的定时炸弹爆破。由于丁原和董卓的争权夺利,导致并州一带民不聊生,黄巾余孽于西河郡白波谷再次集结,掀起了大规模的武装起义,短短几天之间就攻入了太原、河东境内,消息传入雒阳,京城震动。
也就是这时,贾诩倚着门口,悠悠地对着司马健谈了一个响指:“时候到了,你可以入宫面圣了。”
司马健微微一笑,随即满脸正色:“天下兴亡,匹夫有责,微臣食汉室之禄,此刻岂能不挺身而出?!”
贾诩微笑的脸庞顿时僵住了,很久才憋出了一句话:“滚,赶紧有多远给老夫滚多远!老夫活了大半辈子,就没见过你这等厚颜无耻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