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输先生啊,我虽然是这个镖局的总镖头,但对于器械这一块始终是个外行。在我们镖局,您最不用担忧的,就是外行指导内行这一条。有什么改良的想法和创新,你就大胆地去弄,做好了,给你升职称涨工资。就算做废了,也不用担心,咱镖局不差那点钱儿。”司马健豪迈大气地给了老公输承诺,真土豪得没边儿。
但显然就是这样直白的话,最入这些匠人的心。老公输这次又笑了,咧着嘴道:“总镖头这话俺爱听,想我们祖上最善制造攻城器械,原以为这些手艺技术都要失传了。想不到能碰上总镖头这位伯乐,俺说啥也要让总镖头满意。”
“对,要的就是您老这样老骥伏枥的精气神儿。”司马健向老公输施了一礼,又继续道:“您放心,您那些手艺丢不了,目前镖局还用不上攻城器械。不过,我可以向你保证,不远的日子里,您一定会好好过过瘾。”
老公输和司马健又聊了一会儿,一旁的胡章脸色却越来越阴郁:这总镖头回来,一不看镖局这年来的账薄流水,二不关心镖局的仓库货物。反而第一站就去了训练场,接着又是马场,现在又跟老公输说起了攻城器械……这明摆着是想造反啊。
告别老公输后,胡章也不能直接问司马健的心思,只能旁敲侧击地说道:“总镖头,我们每年朝器械坊里投入的研发资金可不少啊。还有那些匠人,都是按照您的吩咐,在河内给他们置办了田地的,这份花销里里外外加起来……”
“田产那里,不是有大伯在罩着吗?”司马健有些疑惑,这时代的匠师虽然有一门手艺,但骨子里仍然脱离不了小农气息。有自己的土地是这个时代的人的普遍梦想,不管是官,还是商,发达之后的第一件事便是买地。
就是嘴上整天嚷嚷着公输班传人的老公输,也不能免俗。相反,身为器械坊唯一一位三级匠师的他,田产比一些普通的镖头都多。幸运的是,这时代不缺的就是田地,只要肯开荒,有人耕种,地是真不缺的。跟后世大街上尽是人的情景比起来,这时代更常见的景象就是大片的荒郊野外,偶尔都能看到野狼对着月亮干嚎。
河内的匠师是有数的,司马镖局在一年内席卷一空后,就将触手伸到了周边州郡。作为诱惑条件,司马健就跟他那位河内一把手的大爷打了招呼,允诺那些只要肯来镖局的匠师,就能分到田地。
这些匠师从来没有想到自己也有拥有土地的一天,当从府衙拿到地契的时候,大多数的人都如在梦中一般。有了田地,镖局里还有房子,就算还没有娶上媳妇儿生下娃,这些人也打算在这里天荒地老了。司马健相信,就算以后天下大乱,他们恐怕都舍不得抛弃司马镖局的。
用汉室的田地来收买人心,司马健半点都不心疼。这样的生意,他怎么算都觉得太值了。所以,他根本不理解胡章的顾虑:“放心,我在朝堂上是失宠了,但大伯是有真才实干的,又脱离政治斗争有段日子了,只要没人诚心跟我们司马一族作对,我们是没有什么风险的。”
说完这话,已然走到了铁匠铺的门前,胡章还想说些什么,但司马健却已经一脚迈入了门中。
这时候的铁匠铺跟司马健上次来访的时候,条件明显好了不少。最明显的改变,就是重建之后的铁匠铺通风设施都做得十分好,还有专门的学徒伙计,在给大师傅们端送凉茶等解暑。
不过,七月流火的天气再入铁匠铺,对司马健来说还是个不小的挑战。他进去后什么话都没说,就觉得嗓子已经干了,连喝了三碗凉茶后,才微微有些适应里面蒸炉般的酷热。
这次迎上来的,还是司马健第一次见到的那位铁匠大师傅。他当然记不清这位大师傅的名字,幸好有胡章早就在一旁提醒,司马健才记起这铁匠就姓铁。老铁光着膀子,一股子烟熏火燎的气息,但精神看起来很焕发:“总镖头,您之前说过的炒钢法,我们已经研制成功了。”
司马健脸色大喜,但并不意味。在这个时代混了将近三年,司马健无论个人还是镖局,都有了质的变化。他个人方面,已然迈入了二流武将的行列,而镖局也都整体提升了一级。
现在兵营里出现了二级兵士,马场里马上会迎来二级的凉州大马,器械坊中研制出第二代的镖车、利弩,铁匠铺里这里没点惊喜,反而才会不正常。
更何况,入了雒阳后,他也长了见识,知道炒钢技术在西汉末年就被发明了出来。到了东汉的时候,更是将生铁加热炒炼使之脱碳成钢的技术得到了进一步的提升和应用。之所以他镖局的铁匠不知道这门技术,恐怕还是行业内的敝帚自珍造成的。
不过,从并州晋阳那乌金墨玉之地、冶铁炼钢之乡拉回不少铁匠后。这位老铁应该是综合了那边铁匠的技术,一步步试验才得以成功。
“总镖头,有了这炒钢技术,我们镖局以后就可以得到大量优质的熟铁,打制出来的兵器,也要比一般州郡要强上不少。”老铁跟老公输一样,是个说着就干的直爽性格,不待司马健反应,他就从灶台上抽出了一柄明晃晃的环首刀,刀刃朝前地递给了司马健。
司马健也不介意,转手接过刀柄便仔细看了起来。他深知兵器在战场上对于士兵重要,简直便是当兵的第二条命,谁也不想别人一刀砍来,自己一刀架去,当的一声,自己的刀却断了,那不是等着挨宰么?
好在司马健观察了半天,也都看不出什么毛病。随后也不废话,又将刀递给了老铁,他抽出自己腰间的千金剑,运用上杀气,一剑就劈在了刀刃上。火星四溅,那柄刀并没有断折,而是只出现了一个小的缺口。
这样的发现,让司马健吃惊不已:“你们难道已经发明了锻钢技术?”
锻钢技术,就是在得到钢之后以反复锻打而得到含炭量高且杂质少的优质钢技术。因为锻打的次数往往是数十乃至过百,所以这一技术又称之为‘百炼钢’,这种技术,显然就是应用在名剑宝刀制造上面的。比如司马健手中的千金剑,就是百锻制成。
“百锻还不能。”老铁实话实话,晃着手中的环首刀道:“像这种刀,都不过五十炼。总镖头那把剑,也不知用了多少精铁,才铸造出这么一把……”老铁说这话的时候,神情甚是庄重,好似那把剑是铸造成功是如何惊天动地一般。
不过也难怪,因为时代的局限和技术的不完善。铸造业在这个时代的匠人心目中,那是极其神圣艰难的。所以干将莫邪铸造成功时,后人甚至编出了莫邪跳入火炉以身祭剑的传说。
“老铁,你是铁匠,不会也以为铸兵刃也弄得那么血淋淋吧?我虽然不清楚其中的门道,但也知道这柄千金剑之所以号称千金,不过浪费千金的生铁才铸造出了这么一把。”司马健鼓励老铁,又将自己不多的经验传授道:“你要也想打造出这样的宝剑,完全可以专门试验,像什么火候、淬火的液体、以及锻造时的力度等等方面,都可以摸索记录下来。总有一天,我们司马镖局每把兵刃都可以价值千金!”
听着司马健这番话,老铁眼角似乎都有了泪花:“总镖头,你这人就是大气!喏,这是半年来试验的账单,您给报销一下吧。”
司马健一看上面的数字,眼角也光想泛起泪水:“老铁啊,你咋比老公输还耿直?这打铁的脾气就是硬,我就客气客气,你原来早就动手干了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