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真是了不起。他们是考古协会的骄傲,他们的一生都献给了考古事业,是值得尊重的前辈,”林会长点点头,“你也很了不起,蒋兰一直储藏你喜欢的枫子花蜜想送给你。”林会长想到以前的事时表情柔和了很多,一片花瓣轻挨过他端得稳稳的茶杯沿,像那段往事一掠而过。
  “枫子花蜜用来做玫瑰糕的糖料刚好,副会长真的送我很多。”我想起初次见面副会长扛着一整缸花蜜放在我家门口,然后一声不吭地走了,我在窗口看到她来去时大格桑花红裙如燃烧的火焰,大气而风火。
  “我们的一个孩子在死在考古遗迹中,所以蒋兰很喜欢你,把你当成自己的孩子那样喜欢着。”花落地时无论曾有过多辉煌的绽放,过去的也就过去了,林会长眼角的尾纹夹起,笑得怀念而忧伤。
  我感受到林会长语气中那份沉重的思念,能这么自然地说起自己孩子的死亡,是付出多少又放下了多少。我转转手里的杯子,一抹蓝色在杯子里柔软而清澈。古街,古城,多么美丽的地方,无论要为这份美丽付出了多大的代价去守护,对于这片土地上的人而言都是值得的。
  “其实我们都知道,考古是有一定危险性的,尤其是像我们这样的,你看人一般的考古学家,都是把整个墓地挖开,然后才开始考古研究,哪像我们,在保护整个遗迹的前提下,稍有不注意墓道坍塌,墓地里面的毒虫毒草就会要你的命,命不好的还能碰上起尸的粽子,所以说,敢在协会工作,活着的每一天都是赚到了。”林会长自嘲地笑了笑。
  手指轻抚过余温的茶杯口,我闭上眼又缓缓喝上一口茶,安安静静地听着林会长的声音。右手翻动资料的动作不减。
  白芸的香气在浓重的血腥锈冷中幽暗如甬道,深邃的黑暗中我记得最清楚的就是头顶破碎的天窗里,那一小块蓝天。
  “那后来呢?”我捏着杯子的手有些酸痛了,指甲上的苍白少了该有的血色,“姥姥是考古协会的一员,那姥爷呢?还有我妈?为什么没有他们?”
  “这一点我们也很不解。”林会长摇摇头,“但是那毕竟是前辈的事了,当年究竟发生了什么,为什么你姥爷和之后的你们家人再也没有加入协会,这一点没人知道。”
  “也没听我妈说过。”我摇摇头,“这些事还真是……反正我出生之后家里就我跟我妈两个。”
  “因为他们在你出生前就死了,据说因为一个墓。”林会长回答。“包括你舅舅。”
  “舅舅?”我说一顿,“我竟然还有个舅舅。”好像一直没听说过,也没见过啊。
  “协会内好像有他的资料,你等等,我去找找。”说着,林会长放下茶杯继续扑向那堆资料。
  我有些头疼,就不能直接用电脑查吗?
  “会长你一定要把所有资料都搬到自己办公室吗?”好好的有电脑不用,就不能与时共进一下吗?我记得资料部明明有把所有资料都输入协会图书馆的资料信息网的,也有很敬业的每天更新。而且就算你非要看纸,麻烦看几本拿几本,把所有资料一股脑的都搬过来。光是搬过来就能耗费很长一段时间吧。
  “习惯了,”林会长扒拉了半天,终于从文件堆里拔了出来一本薄薄的文件,“就是这个,我还没看呢,不过是你舅舅的应该没错,跟那些资料室放一起的。”“你自己都没看过怎么知道是我舅舅。”我咂咂嘴,但是还是伸手接了过来,打开看了一眼,“会长你确定这不是我的吗?”
  “你的?”林会长推了推眼睛,走过去,“彭豪?不对啊,从十年前那一代开始,个人资料就开始录入为电子信息资料了。”
  “年龄上不对。”我往下看了看,出生年月日竟然是四十多年前了,“其他倒是一字不差。没有照片吗?”
  “没有。”林会长重新端起了茶杯。
  “啧。”我咧了一下嘴。
  “但这么一想或许就对了,彭豪其实是你舅舅的名字,至于你是谁……”林会长忽然不说话了,“也或许是因为思念你舅舅,所以母亲才给你取了这么一个名字。”
  “无所谓了,名字也不过是个称呼而已,叫什么无所谓,只要是我就行,”是谁已经无所谓了,只要我还是我。
  是啊,我还是我。
  林会长久久沉默,我有些恍惚地望着室内一盆冬菊,已经活了这么多年了,认识了很多人,以前的同学,现在的同事,邻居,有过痛苦更多是平实的美好日子,我懂这份心意。所以够了,无论是蝴蝶还是庄周,无论是活着还是死亡,在乎个什么劲。能来到这里体会这一趟,我算是赚到了吧。
  将空着的茶杯放在桌上,又倒了一杯,才发现茶已经凉了。
  算了,喝多了晚上容易睡不着。
  林会长有些感叹,轻轻点了点头,“难得你有这种觉悟。”
  我笑了笑:“不过,还是谢谢你们一直以来的照顾。”因为有了你们,所以我才能知道存在这个世界。“对了,你说,我这个舅舅失踪了?他没死?只是失踪了?”
  “嗯,准确来说,不能算失踪,是掉到黄河里。”林会长回答,“据说,在三十多年前,也就是你出生的前些年,黄河水断流过,当时从黄河下面出现了一棵巨大的青铜古树,你舅舅就是掉下去的,后来你姥姥,姥爷估计也是去探索的这个墓地才死的。”
  我缓缓摇摇头,这些母亲从来没说过,连之后我也没从她留下的日记里知道一星半点,只是,母亲在日记里提到过一个人,一个经常陪她的人。好像跟黄河古墓还有点关系
  “对了,那个小子你打算怎么处理?先前他跟我们有过协议,但是我总觉得他跟他背后那个奇奇怪怪的组织,出现得有些奇怪,这次西区方面在重新聚合反扑时也快得像有预谋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