早上很早就起来,把自己埋在画中,一画就是一上午。
  云逸揉着眼睛出来,把早饭当作午饭一起吃了,姑妈在擦桌子,见她下来笑道:“小云,今天中午老宅子有聚会,你也一同去吧。”
  “不用了,我昨晚没睡好,还想继续睡。”
  姑妈动作没停,头也不抬,“你呀,昨晚肯定又睡迟了,但这聚会图的就是大家一起聚聚,你刚回来就不去,有些不好吧。”
  云逸不说话,单是咬着嘴唇。
  姑父在一旁看报纸,知她的难处,便插上一嘴:“不去就不去,听说那个什么老师要开画展了,小云要去帮忙,是吧。”
  “是呀。”云逸笑。
  当初不知洛语看出来她和沈之城之间的小爱恋,姑父和几个叔叔都知道,只有姑妈不晓得。
  甚至把那边家里老婆子和老爷子都气出病来,她才迫不得已离开,一走就是三年。
  两人始终无法在一起的,一个被称作七叔,一个被称小丫头,他们之间的距离太远,如此注重辈分的家庭怎么容忍呢。
  除非,她不住在姑妈家,同姑妈姑父淡关系——怎么会,他们把她当女儿养。
  所以她走了,所以他也同别人结婚了。
  她回来,也尽量不去看他和七婶,这个聚会,不是摆明要他们见面吗?
  姑妈还想说什么,云逸的电话响了,简单的说几句她就换衣服出门了。
  出了门说话也就直白许多,云逸性子清冷,说话直白:“胡惠兰我真的对你彻底无语,你去采访就采访,为何要拉着我?”
  “好云逸嘛,我,我也是迫不得已,刚才去找欧总,被前台小姐拦住,还说没有预约!”
  “那就不采访。”
  “可是,我上次把主编的爱疯六摔了,他说我要是拿到独家专访就不用赔……”
  云逸扯了下嘴角,这算不上一个好理由,胡乱骂了她几句就答应陪她一同前往。
  惠兰早就闺蜜的性子,好事多磨。
  并不代表云逸去就能见到所谓的欧氏总裁,而要多请一个人,就是云逸的长坤老师。
  云逸联系上老师后又多说了几句,作为一个学生的礼貌,她清楚地记得,自己曾掀翻长坤的桌子,然后哭骂。
  师生关系很微妙。
  像是知道云逸要打电话给自己,长坤很快答应,开着自己的宾利去公交车站接云逸,来到欧氏最大公司的门前。
  惠兰正无趣地坐在精雕玉琢的花坛前数蚂蚁,看到云逸一身随意的打扮,忙耷拉着小脸。
  “我的姑奶奶,你同我去见欧总就穿这个吗?”
  人与人之间的审美不同,云逸昨天相亲搭配的衣服还是惠兰选的,但今天惠兰显然太急些,忘记关照她穿衣服要正装!
  云逸不以为意,“我今天又不是相亲。”
  她穿了红蓝格子的流苏短大衣,民国复古式的矮跟小皮鞋,长发中随意别了一个玫红簪花。
  大方又恰到好处,这身打扮在韩式风衣、英伦牛仔裤中还是显得与众不同。
  旁边的长坤很绅士笑着,“小云就是这样的打扮。”
  对于艺术家来说,这些搭配美到极端。
  计算着时间快到了,惠兰慌不择路地要去采访欧总,鹅黄色的针织裙随风摇摆,云逸淡淡笑着,拒绝了长坤伸出的手。
  他们很顺利的去了总裁办公室,从工作人员的态度来看,欧氏集团很注重这次画展。
  云逸忽然觉得这里其实并没有自己什么事,长坤是来谈事情的,惠兰打算采访,那自己来当花瓶?
  “请坐吧。”
  欧南礼貌地说着,叫人侍茶,淡淡扫了一眼来的三个人,最后把目光投向云逸。
  又是她。
  “先生真是准时,我约在的十点半,你恰好在十点二十九来了。”
  欧南似是不经意道,移了目光,专注于手中精致的青瓷杯。
  长坤笑,“欧总说笑了,十点二十九正是我的一幅画的名字。”
  云逸在一旁极不自在,冷冷地观看,不经意间用胳膊捅了旁边的惠兰。
  原来都是约好的,那喊她来干什么?
  惠兰这家伙再一次把她卖掉了。
  她不想再和长坤多纠缠什么,她想起一个同学说的话,六十亿人口不能谈对象的有三种人,亲戚、老板、老师。
  很不幸,她喜欢上了七叔。又很不幸,她的指导老师过于关切自己。
  惠兰知道自己卖了云逸,但也是没有办法的事情,长坤本答应带她来采访,但前提要把云逸喊着。
  为了一次报道,她算是豁出去了。
  话不知谈到哪里,长坤忽然把云逸介绍给欧南:“这是我最得意的弟子,名为张云逸,小云,这是欧总。”
  “有幸相识,我叫欧南。”
  欧南唇际弯了一个合适的弧度,主动走向云逸面前,向她伸出了手。
  “你好。张云逸。”她站起身子,比较僵硬,回答也简便。
  他温润一笑,嗓音低醇性感,“这次画展是个难得展示自己的机会,不如你也一起加入,结识更多的名人?”
  云逸摇头,垂下眼眸:“不了,我更喜欢当一个儿童画师。”
  长身如玉的男人微微一震,第一次见过这样打扮成熟凝重的姑娘,梦想却只当个儿童画师,那种为幼儿园画墙纸的工作。
  “既然如此,那就在这次画展中多加一点儿童画元素,长坤老师意下如何?”
  虽说是疑问,却含了不容拒绝的成分,云逸不可思议地直视欧南,她心里隐约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
  这三年来她同长坤办画展,浏览各处画展,几乎没有看到有儿童画的成分。
  因为,太幼稚,太简单,没有一点考验的成分。
  就连幼儿园小朋友用蜡笔都能画出来的画,为何要画家们去精心调色构思呢?
  “好,欧总建议不错。”长坤笑得勉强。
  接下来便是惠兰采访他们的时间,顺便把儿童画插入画展的内容也记在脑海里,准备动笔写进去。
  云逸有些难以置信,她竟然如此快地就能实现儿童画放入画展中的梦想。
  以前她去奥地利以及各个地方,画展气氛极其安静,虽说艺术气息荡漾,但是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来。
  如今真的可以把自己的梦幻童话画放在画展中,她心中有说不出来的兴奋。
  这一切都要感谢眼前这个男人,她总算拿正眼看着他。
  大约二十七八岁的年纪,白衬衫的领口微微敞开,衬衫袖口卷到手臂中间,露出小麦色的皮肤,鼻梁高挺,长而微卷的睫毛下,每一记眼神深邃如井。
  大概察觉到自己在看他,欧南竟然朝她望来,微微抿起的薄唇漾着笑意。
  正是这个镜头,被惠兰拍了下来,她兴奋地叫了一声:“欧总居然笑了。”
  照片中的男人眼睛看似望着茶几上的紫砂壶,而云逸知道,他是在看自己。
  采访完毕,欧南安排了酒店,邀同一起吃饭,旁边的助理在他耳边轻道:“总裁,黎小姐和您约好了……”
  欧南没有说话,斜眼睨着他,助理心神理会,不再多言。
  公司门口,云逸和惠兰站在一块,看似和谐,背地的动作却很能折腾,云逸重重地在她腰上掐了下,“出卖朋友,你胆子越来越肥了。”
  “别动,痒!”惠兰无可奈何地叹了口气,“你不来的话长坤老师也不来,我还怎么采访他们。”
  敢情长坤是拿她作为威胁了。
  她冷笑,板着的脸对谁都一样,长坤朝她笑着更加不予理会。
  欧南下了三阶阶梯,听到云逸的声音。
  “我就不吃了,早上起得迟,饭刚吃过。”
  云逸尽量使自己保持着微笑,语气却是冷漠至极。她不再像大学时优柔寡断,因为一篇论文去敬老师的酒。
  这三年她对于自己不想做的事都拒之,所以才敢当众掀长坤的桌子。
  “张小姐这样作息习惯不好。”欧南走到她旁边,并不指望她能抬头看自己一眼。
  他修长的手正想拂过她的碎发,云逸已躲闪到一旁,垂下眼眸道:“谢欧总关心,我先走一步。”
  欧南轻笑,想来还没有哪个女人会拒绝他,更何况只是一顿饭,她如此不给颜面,倒让人生了兴趣。
  云逸一走,三人的气氛变得紧张,长坤想去开车送她,又不能薄了欧总的颜面,而惠兰顿时觉得自己的存在是个多余,也找个理由撤了。
  反正采访已完毕,下次估计要等画展开放那天。
  惠兰来到公交车站,一下子就看到云逸,她知道云逸的步子很快,但定会在马路边逗留的。
  “你还没有忘记他吗?”
  身后想起惠兰的声音,云逸没有回头,专注于路中央来回行驶的车辆,良久才缓缓道:“惠兰,他结婚了。”
  “嗯,前些天我去过城北诊所,看到你七叔的妻子,长得很漂亮,但没你有气质。”
  虽说云逸的打扮和现在流行的韩风不同,但她整个人散发的艺术气息不是那些女人能比的。
  惠兰说话何等小心,她平时大大方方的,和云逸谈起那个人时一定要字字斟酌。
  “三年了,我怎么会忘不掉他,我甚至忘记要把他忘掉这件事情,只是有些习惯还改不过来。”
  “比如,过马路。”
  惠兰笑,牵起她的手,拍拍胸脯:“我带你吧。”
  她们去了一家甜点店,安静的轻音乐,浓咖啡和清茶都有,午时来这里的人少,更显得静谧。
  这里的老板娘很文艺,墙上贴着便利贴,都是情侣来这里写的愿望,有的被撕下扔掉,但有的还在。
  云逸不饿,点了一份香芋奶茶,静静地看着窗外。
  惠兰比较闹腾,先是拾起沙发上的杂志,翻了翻扔到桌子上,在云逸眼前晃了晃:“大小姐,今天我的豪华午餐被你弄没了,你知不知道能被欧总请吃饭是件多么荣幸的事情。”
  “那个欧南?”云逸不屑,“看你问他话时紧张兮兮的样子,别人还以为你是实习记者呢。”
  “拜托,他的那种气场,我们一般人见了都要抖上一抖,说真的,你难道没有感觉?”
  “有啊。”
  惠兰一脸希冀,“什么感觉?是不是觉得很帅?”
  “这倒不是,我只是挺感谢他给我一次展现儿童画的机会。”
  惠兰无奈地努努嘴,云逸太死脑筋,儿童画有什么用,大人画和小孩子画有什么区别。
  她兴致勃勃地给云逸介绍起来,“我跟你说啊,欧南这个人有多厉害,先不提他是欧家长子,就说他十八岁精通意、俄、英法等各国语言,二十二岁回国打理家业,本来就是练手的,没想到一下子旺盛起来,他……”
  “有人来了。”
  云逸的视线忽然移开,定在一对佳人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