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听着像是梦话,但进了男人的耳朵里,和真的没两样了。
  他的眉心一沉,隔着薄茧的大手逐一摩挲她的脸颊,微烫,他的心亦是,好像被暖化了,但又疼得厉害。
  蕙兰不知如何是好,犹豫片刻,“我去给小云做饭了。”
  “等等。”欧南叫住了她,“我来吧,万一她醒来看到我在她旁边。”
  后面的话不说,蕙兰也明白,云逸是那样傲的人,不希望自己梦呓般的坦白被听到。
  欧南先去洗手间,用热水打湿毛巾,整成块状敷在云逸的额头上,提醒说:“她是低烧,暂且不能吃退烧药,待会看情况,烧不退的话就请医生。”
  把空调打开,挑了个适宜的温度,因为只是秋季,不一会儿,他的衬衫就出了汗。
  解开两颗纽扣,欧南没有多在意,去厨房下了面,口味较为寡淡。
  打理好了后,蕙兰急急忙忙过去,“怎么办,小云的烧还没退,刚量了下,高了近一度。”
  欧南紧蹙着眉,端盘快步走到沙发跟前,伸手探了探。
  梦里梦到了某个人,云逸不知道自己如何面对他,所以醒了。
  她迷糊地睁眼,又看到了不愿面对的人,低喃:“怎么还是梦。”
  眼前的男人沉着眉,语调温润又不失磁性:“小云,醒来先吃点东西。”
  下午她始终在画展,除了吃了些不经饿的小龙虾,连水都没有喝上一口。
  云逸眯着眼,想坐起来头疼得厉害,全身冰凉凉的,她缓了好一会神才确定眼前不是梦。
  “你来做什么?”她垂着眸,淡淡地补充:“我不是撇清我们的关系了吗?”
  “吃点东西。”他直接避开了她的问,在她身侧坐了下来。
  云逸瞪他的眸内是复杂的寒凉,半晌,她别过脸:“不想吃,蕙兰呢?”
  “蕙兰刚刚上楼了。”欧南平淡地解释,“你发烧了,下午都没吃东西,别让胃空着。”
  “我不吃,不吃,你没听到吗?”
  云逸缩回腿,手撑在沙发上,起身要走,男人却先她一步,把她整个人又重新拉回了沙发的漩涡中。
  来回一折腾,脑子里跟打了浆似的,又疼又迷糊。
  云逸被逼迫枕在靠背上,对上他漆黑的眸,一字一顿地说:“你耳朵聋了吗,我说不吃,你别死缠烂打让我讨厌你。”
  刚才还说爱他来着。
  欧南的眸色动了动,藏着隐隐的笑意,但很快敛起,他把体温计在她眼前晃了晃,“都发烧了还有力气和我对着干,乖,咱先把面吃了,待会你要我干嘛我就干嘛。”
  云逸别过脸,“我不吃你下的面,你送给黎莉吃吧。”
  他觑着她,眸里尽是意味深长,好笑道:“这一下午过去,你这醋意还没散啊。”
  欧南见她安静了几十秒,把盘子端到她的跟前,平平静静地说:“要是没力气的话我喂你吃,长这么大还没喂过女人吃东西。”
  骨节分明的手握着筷子,优雅地挑起面条,送到她的嘴边。
  云逸冷眼看着他,她以为自己快被感化了,但却做了一个意想不到的事。
  “你要我说几遍你才听懂,我说我不吃,不吃,你听不懂中国话是吗,要我用英语讲吗?”
  她说着,抬手将那盘面挥之而落,地板和盘子磕碰的声响,除了面洒了,盘子倒也没碎。
  空气里流淌着耐心寻味的气息,愤恼,不解,浓重的是诧异。
  欧南的视线如同淬了冰,幽邃地落在她身上,焦距很快又散开,喉间漫着低笑:“在奥地利待久了,习惯用英语了?”
  他看都没看那盘被糟蹋的面,鲜嫩的荷包蛋和她爱吃的酱都混在一起。
  如同被糟蹋的心。
  云逸过了很久才发现自己做过了,低垂着眸不去对上他的目光,她心虚地道:“我……是真的不想吃东西。”
  “我能理解,发烧了,导致体内功能下降,难以消化,所以你不觉得饿。”
  “……刚才耽搁久了,面都糊掉了……”
  “嗯,以后不下面了。”
  他耐心,一字一顿回答她胡乱搜集的理由和借口。
  云逸终于鼓起勇气勇于正视他,嗓音低得不行,“抱歉,我真的不喜欢被人强迫吃东西。”
  “是我疏忽,应该注意的,你不喜欢被强迫,更不喜欢被不喜欢的人强迫。”
  欧南面无表情地做了解说,认真,耐心地哄着,只是眸子里寡淡得厉害。
  云逸不敢再看他,僵硬地起身,走到烂摊子跟前,蹲下时她感觉到两样冒花,下意识扶住了茶几。
  “你做什么?”
  男人低低沉沉的嗓音传来,手加了把劲把她托着,离她的耳际极近,气息也扑之而来。
  云逸只缄默,想束手摆开他的力道。
  她不说他也知道,僵持了一会,欧南把她横抱起来,动作很轻地放她睡在沙发上,平淡地说:“我来收拾这里,你病了,先休息一会,烧还是不退的话就叫医生过来。”
  云逸不说好也不说不好,她闭上眼睛,耳边传来窸窸窣窣的动静。
  眼帘偷偷地露出一条缝,迷糊地看到那个男人已经收拾好地上的残迹,沾了水的拖把仔细地滤了几遍。
  她的心头觉得很暖,又为自己的鲁莽所歉疚。
  额头传来了温热的手温,她睁开眼睛,听到男人低沉地说:“低烧一直持续不下,待会熬点姜汤出出汗就好了,你要喝吗?”
  云逸知道他在寻求自己的意见,也许是刚才的事让他介怀所以更加小心翼翼了。
  她点了点头。
  二十分钟后,欧南端来了一杯姜茶,握在手中没有递过去,只淡淡地道:“现在喝吗?姜茶要趁热。”
  他的语气由霸道转变为试探性询问。
  云逸点头,伸手接的时候碰到他的手,冷不防一个电流传入体内。
  她一点点地把姜茶喝完,把杯子递过去的时候才发现他的衬衫湿了,露出肌理分明的几块,性感无比。
  空调温很高,也是为她着想,欧南接了杯子,又放下。
  云逸忍不住开了腔:“真的抱歉,刚才打翻你做的面……我……”
  “没关系。”他顿了顿,从沙发里站了起来,“谁让,我更爱你呢。”
  他用了更,意味深层了许多,暗里说明她也爱他但不够强烈。
  云逸没听出来,她摁着眉心,仍然觉得头疼,浑身无力。
  “楼上空调调好了,你睡熟后出出汗就好了。”
  欧南说完,俯下身子很自然地把她抱了起来。
  推开卧室的门进去,室温比楼下还要高些。
  他把她放在床上,细心地盖上被褥,想吻吻她的眉心还是被自己忍住了。
  “借你这里的浴室用一下。”欧南微俯下身子,见她轻轻嗯了声,如同猫爪子似的挠在心田。
  淋浴下的男人闭着眼睛,任由水流划过他的鼻梁,沿下。
  他想起云逸的那句呢喃,也回忆起刚不久蕙兰偷偷提醒的那句话。
  云逸临睡之前的原话:【四年前我起初以为我恨他,当他出现在我眼前,缱绻地喊着我的名字,每个动作每件事情呵护温柔备至,我就知道恨也没多深
  便是这没多深的恨,被他的所作所为消耗殆尽,正如他说过,是不是要把我弄残才让我恨得起。】
  这句话说的事有多久了,四年前,她恨他,是因为失了右手,还是因为孩子。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四年前她在隐忍,直到王雪梅的死,才让她果决地离开烟城。
  打翻他做的那碗面,他仍然好脾气,谁叫他欠她,谁让他爱得那么深呢。
  洗完澡,这里没有男人穿的衣服,欧南在腰间系了条浴巾,湿漉着头发走到了床边。
  他探了探她的额头,仍然没有退烧的迹象。
  等了约二十分钟,男人的碎发干了后,他又用手试了试,额头的温度仍然不减。
  烦躁渐渐浮在欧南的心上,他拨开她的被子,手伸了进去,发现她整个身子蜷缩,只触摸到少许的汗意。
  云逸感觉到异样,支吾出了声,那段不够一秒拖着病腔的柔软嗓音似在呻吟,直穿男人的耳膜。
  她闭着眼,意识涣散,“好冷……你干嘛,别动。”
  压在身上的男人拧眉,深墨色的眸直直地将她看着,嗓音带着宠意,“不会对你做什么,帮你取个暖而已。”
  听说是取暖,云逸松懈下来,反而伸出小臂,将他的腰际抱住。
  男人上身光着,滚烫的胸膛贴着她,送来阵阵的热意,将她从冰冷中渐渐拉出来。
  刚冲了澡的男人只觉体外体内都热得慌,他换了个姿势,仍然把她拥在怀里。
  “好热……头好痛……好难受。”云逸拧起秀眉,把头埋在他的胸间,有的没的蹭着。
  蹭着……欧南感觉自己要是度过这晚上不碰她,他就是圣人。
  额头上渗着密密麻麻的汗,他一动不动,怀中的人儿安静了一会又闹腾起来。
  手紧紧抱住他不说,两条细白的腿也缠了上来,活像一只八爪鱼逮住猎物!
  幸好她里面还穿了薄毛衣,多少挡住了火花。
  “头怎么那么疼……”云逸垂着眸,舔了舔干裂的唇,“我是不是要死了?”
  欧南把她抱得更紧了些,“别瞎说,你现在还难受吗,难受的话就叫医生了。”
  等了很长时间也没听到她的应答,再看去,小女人已经睡熟了。
  欧南心里松了口气,她不动还好,一动的话男人都受不了。
  抱着她过了一夜,他基本没睡,时不时探了探她的体温,直到控制到三十六七度之间,他才彻底放松。
  早上六七点左右,云逸缓缓睁开眼睛,刚翻了个身,旁边的男人嗓音低哑地问;“醒了?”
  她嗯了声,感觉到全身黏糊糊的。
  额头忽然被覆着一只大手,云逸乖乖地被他试着温,听到男人轻松的口吻,“终于退烧了,昨晚没把我折腾死。”
  门恰时开了,蕙兰露出的头忽然又缩了回去,声音带着尴尬:“……那个,想喊你们吃饭来着,你们继续,继续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