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音刚落,鼻尖落了滴雨,天色昏暗,乌云密布。
“回去睡觉吧。”
云逸幽幽叹了一口气,她的画还没画完呢。
不算愉快的出游最终回归起点,托人买来晚餐,一样一样摆在精致的盘子里,几个人大概又累又饿,吃了不少。
生菜沙拉同烤乳猪是很普通的特色美食,云逸注意到黎拉的吃相,又优雅又慢,单吃蔬菜和水果。
“和女人吃饭,不能没有酒,哥哥你说对吧。”
欧南挑起英挺的眉目,戏谑笑道:“不如我们夫妻两个敬你一杯?”
顾深远五官寡淡,抬起头抿唇微笑:“迟了这么多年,你终于结婚了。”
“再不结婚,我这心,放不下。”他两指间夹着杯子,缓缓举起,“祝你们百年好合。”
淅沥的雨声拍打着落地窗,像是有节奏的曲乐。
隔了好久,恍惚住的欧南才接话,拉着云逸同他干杯,仰头而尽品了尽数苦味。
云逸放下杯子后故意离他远了点,身子挪开,保持一定距离,表情温静。
被晾在旁边的导游显得不入景,低头吃菜的话会让自己不矜持,插话又不知插什么位置。
长腿桌上一阵寂静,能听到酒如银线下落的悦耳声,踌躇几番才鼓起勇气,举起杯子对着旁边的男人:“欧少,你好久没同我喝酒了。”
连次吃饭的机会都没有。
欧南不应,她只好嘟着嘴独身闷喝,时不时拿眼神瞟顾深远,反被凌冽一扫后忙缩着脑袋。
她挪身子到云逸那里,先是夹菜讨好,再捧杯礼敬:“张小姐,一起喝杯吧。”
云逸有些渴,一时找不到水,挽不掉这个女人的盛情。两个人满杯满杯地合起来。
接连好几杯仰头而尽,顾深远打趣说这酒值钱着呢,导游小姐悠着点。
他说出酒的年份,与云逸出生那年相同。
“在储藏柜找到的,父亲去世好些年了,他收藏的酒还存些。”他似乎不经意地说起,拿眼扫了下。
欧南听出他的话中话,紧锁眉头,搁桌上的指尖泛冷,良久才道:“云逸是O血,我是A型。”
“有联系吗?”顾深远不露痕迹笑。
欧南冷哼声,他哪能不知道哥哥所指的。云逸是王雪梅的女儿,但她的父亲另有其人,而且很久以前出车祸而死。
他们,是夫妻关系。
“欧、欧少呀——你真的不同我喝一杯吗?”黎拉用脚踢开后椅,扶着桌子向他踱来。
欧南别过脸,不作理睬。
她委屈了,张开嘴嘤嘤哭着:“你结婚前后,我们一次饭都没有吃过,我,我还以为……”
打了一个酒嗝,她尴尬得像钻到地底下,但所谓破罐子破摔,反正已经不在乎了。
许久,整理好思绪,她才开口:“我还以为你在举办完画展,就是祭奠完姐姐之后,会同我继续联系的呢。”
像是听到什么不该说的话,欧南的瞳孔紧缩,手边的袖珍盘推向桌沿,碰撞到黎拉的手。
她反射性缩回,瞠目听男人冰冷的声音一字一顿:“身为导游却酒后乱说话,明天你收拾收拾回国。”
杯中绛红色液体感受到桌子的颤动,也轻微浮动,云逸举起杯子,把最后一口红酒仰头而尽,重重地放了下去。
她也醉了。
但愿她刚才什么也没听到。
欧南揉揉太阳穴,很苦恼地站起身,经过黎拉旁边时低声一句:“还不滚?”
黎拉苦着小脸,求救似的瞟着云逸,实际上余光是对准顾深远。
小动作轻而易举被欧南捕捉到,暗暗思忖间,顾深远果如己料地替黎拉说话:“她对这里比较熟悉,缺了导游可不行。”
“一个海岛而已,我们见过多了。”他虽幽幽丢下这句话,却很给面子地不再理会这边。
那个小女人才是这次旅行的重点。
欧南不像讨好,他口舌伶俐但说不出哄人的话。
“小云,你喝醉了吗?”他下意识问,把她的半个身子都倾在自己怀中,瞟见半眯又迷离的双眼,喉间一紧。
云逸像是没听见似的,没有回答。
轻微松了口气,她应该没有听到黎拉所说的话。
那个画展确实不为她所办。早在她之前,就有另一个女画家提出以童话为因素的画展,而他只是做个顺水人情。
不然刚开始没见过几次面,他就能因为这个女人,而多做改变。他是个生意人,不会凭一面就去讨好。
“嗯……我的欧大少啊,你,你要不要同我喝一杯?”
云逸微阖的眼睛睁开,睫毛轻颤,吐出的话犹如会蛊惑人心的香烟。
“喝多少都没关系,只是下次换个称呼。”
他不难听出她话中的讽刺,欧大少?她是把他当祖宗供着吗?
新开了瓶红酒,年份依然是同云逸出生的那年一样。欧南有那么一恍惚,一丝异色从眼中闪过。
他去沙发上换了姿势,把云逸横抱在腿上。
黎拉同顾深远似乎各有各的事情,一个忙着PO图发朋友圈,复式别墅,红酒异国菜,正是她想炫耀的东西。
另一个兴致缺缺的,手中的酒如同水,不停地喝,但姿态优雅,动作缓慢。看起来饮了很多,实际上只是微醺。
顾深远向来善于伪装自己,欧南对自己的哥哥还是有一定的了解,目光扫过后锁定在开封酒瓶上。
喝了多少他不清楚,只知道怀中伸出一只小手,不断地灌他。
饶是酒量再好,存了二十多年的酒,醇香缭绕的同时也醉得一塌糊涂。
这结果便是,三个人全醉,只有顾深远一个人微醺。
他的目光闪烁,定定地看向那三个人,细挑的手指夹起酒瓶,咣当扔在地上。
碎片声极响,他挺着身子站了一会,仍然听不到那三个人有人起来尖叫。
这是真的醉了。
手机指示灯闪过,很快,别墅门口已经站了几个家常打扮的佣人。
他们个个面容严峻冷漠,动作利落,连同在内的女佣也是如此,但见到顾深远后,立即换成该伪装的样子。
“把地上的东西收拾下。”他淡淡地命令一句,用皮鞋踢开未碎的酒瓶。
留三个人收拾东西,剩下的听顾深远继续指示。他像是一个领导者,指着黎拉,让一个高个子送到楼上的卧室。
至于沙发上抱在一起昏睡的两个,他眉眼里闪过一丝的犹豫。
“欧大少……”云逸忽然低缓地叫了一句。
闻声,没做事的几个人迅速弯下身子,收拾桌上的残疾同东倒西歪的椅子,连同纹丝不动的花瓶也有人摆弄。
醒来的她拍拍欧南的脸,见其面容绯红,被酒浸过的薄唇紧抿,漂亮的眼睛阖上,五官性感地摆现眼前。
感觉到后腰的力道加紧,她撑不住俯身,唇瓣恰好贴到他的眼睛。
欧南趁机辗身反压,还未来得及深吻时听到顾深远轻咳的声音:“这里有人。”
他指的是来来回回的佣人。这些人低着头,谦谦卑卑的样子,看上去老实朴诚。
“上楼说。”
丢下一句,两个人醉得脚步不稳,东倒西歪地慢慢上了楼。
顾深远直视他们的身影,目光在灯光下闪了闪。
门刚关上,欧南把云逸反身扣在门边,手指扶上下巴,轻巧捏住,低沉地笑徐徐放开:“真是个聪明的女人。”
“闪开。”她冷冷道,抽出一只手,“找你的E杯去。”
“E杯是假的,老婆才是真的。”
他握住她的腰,单臂环住,生怕放松就会放跑似的,呼出的热气同酒味厮磨,“我的老婆,你的酒量不错啊,同黎拉喝了那么多你都没醉。”
黎拉是他以前去夜色酒吧的女伴,也是各种场合挡酒的女人,酒量奇好,也被父亲的私藏酒灌醉。
反而云逸一个瘦弱清冷的女人,怎么看也不像是千杯不倒的。
“之前喝了牛奶。”她回答简略。
云逸同别人恰恰相反,喝得越多,看起来越清醒,眼前空明,但脑子一团糟。她根本不是一口干尽,而是慢慢咽进去。
而黎拉醉的主要原因是喝得太快,基本上一口尽。
欧南则是在之前就留了一手,拿的那瓶并非纯正二十四年前的,他对顾深远从来都是心存顾虑的。
“我的老婆怎么可以这么聪明呢,你也是防着大哥?”他笑,满心欢喜。
顾深远想让他们三个搅成一团,他早有防心,只是不曾想过自己老婆也有一手。
云逸半醉中纠结一会,推他远点,最终说了实话:“我是防你,鬼知道你会不会趁我喝醉后做坏事。”
“……”
他也不恼,幽静的房间内情味十足,靠近大海的窗子,听清脆的雨声,这样的良辰美景,不恩爱确实可惜了。
云逸拂了耳边的散发,又捶打几下脑袋,嘟囔:“我要出去睡觉。”
“你现在出去的话,就让人怀疑我们夫妻有假。”
欧南幽幽地从藤椅下的框子里取出一瓶酒和高脚杯,在她眼前晃了晃,“要不我们两个不醉不休,樱桃酒。”
她半信半疑,“我只喝一点。”
他也保证:“我不会碰你的。”
两人开瓶倒杯喝酒,极富雅致地来到长阳台,倚在两根细柱子上,浅浅地啜着。
一瓶大部分被云逸灌在肚子里,她心情不爽,但说不出哪里不爽。
喝到最后干脆一屁股坐地上,两腿蜷缩,像只无家可归的猫咪,贪恋杯子里的液体。
她醉醺醺地倚在柱边,笑嘻嘻来了一句,“其实我挺喜欢你的。”
话轻轻飘在夜色中,也如同酒一样醉人。
他垂眸看着她,说:“我也是。”
“你也喜欢你自己?”
“……”
同这个女人在一起,有的只是暧昧同激发荷尔蒙,与电影里里的浪漫差远。
“嗯——欧大少……你怎么不去找你的E杯呢,她好像挺喜欢你的。”云逸眉目看似清醒,说话却不利索。
“你不是说她是假美人,全身上下都整过——”欧南半清醒,心中有几分理智,暗暗嘲笑这个小女人。
她小声嘀咕一句,可能是埋怨,明明醉了又假装正色,“我同顾先生去海神庙那会,你一定使劲占便宜……走开,我嫌你脏。”
男人被她呼唇带有酒香的气体挠得心痒,可说的话却如此不明情理,
天知道他当时的态度是什么。
他低哑的嗓音淡淡的:“别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