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的一幕便是,南窗的斜阳透过一半的光,轻轻洒洒地落在病床边的云逸,而她尚带血渍的手正在温柔地替人理衣领。
一眼望去,场面和谐又温馨。
欧南的脸色透着戾气,淬冰的视线仿佛能将人望穿,像把利刀的凛光一样搁在沈之城眼前。
“沈医生受伤了,怎么不通知自己老婆来看望?”他的脚步极轻,站在云逸身边听不到一点声音。
云逸只觉脖颈温热,男人的气息荡在嗅觉处,她没有抬眼,“你怎么来了?”
“我不该来吗,他既然是你的七叔,那也是我的长辈了。”
他的话说得一点都没有晚辈对长辈的尊敬,而是一种命令对方身为长辈。
沈之城不想同他抬杠,“既然你来了,就带小云去检查一下吧,她也受了不少伤。”
“我不去,我就呆在这里!”
云逸说话声不大,坚定中透着执着,她根本不瞧欧南的愈来愈深幽的眼睛,自顾自道:“我就这点小伤而已,不像七叔,好在他没事……”
“你跟不跟我走?”欧南失了耐性,手握住她的细腕,并没有用力却遭来她的喊痛。
闻声他松了力道,云逸却趁机抽出手踱到一边,小脸倔强:“不走就是不走。”
遇到这样一个女人也是件棘手的事情,欧南很意外自己怎么还有耐心同她磨下去。
他不由分说地环住她的后腰,微一俯身捧住小腿,轻巧地抱在怀中,皮鞋踢开拦路的椅子,大步遥遥走了出去。
“放我下来,我不去检查!”
云逸试图挣扎,两只手却被紧紧压在他的胸膛,腿乱动的话又怕撞着来回走的老人,只能干眼瞪着他。
欧南单是抱着她,目光迎视前方,紧抿住薄唇,五官的阴鸷一直环绕。
从没见过他会生这么大的气,她偷偷瞅了一眼就躲开。
这样的男人,浑身都散发危险的气息。
帮她包扎伤口的实习护士经验不足,云逸好几次疼得眉头紧蹙,却不矫情地喊出来。
比她还不悦的是欧南,看似随意地往边上一站,眼睛却没有从云逸的伤口处移开过。
在护士第三句“对不起”,他终于失了耐心,把人拖到一旁,铁青着让她叫护士长来。
护士长经验老道,清理伤口迅速又干净,也随意地同云逸搭话转移注意力。
她挑了棉球,教训道:“小姑娘走路一定要小心些,再冲动的话伤口留疤就不好了。”
云逸眉头渐渐舒展,不好意思低下头:“我不是小姑娘,已经结婚了。”
“是吗,可你看着真小,感觉同我上大学那会特像。”
护士长笑眯眯的,包扎完毕后又说了注意事项,不要拉动伤口也不能碰水。
临走前看到高个子的欧南,责怪说:“你说你一个大男人,怎么不照顾好自己老婆的。”
欧南微微一怔,只是歉意笑笑。
那歉意,倒是真的。
他忽然发现云逸虽然二十四岁,但看着真的很小。之前摆着一张冷淡的小脸,让人不敢接近。
但现在受伤,狼狈又可爱,麦芒退减。
她垂下眼眸,长睫毛盖在眼皮上,额边的碎发总会落下来,五官小小的。
这样子看起来,她就像一块让人呵在手中舍不得化掉的琉璃。
“怎么,心思没在自己身上,还想着沈之城?”
见她心不在焉的样子,欧南无缘的怒火油然而生,又因某些事情而克制。
“东西丢了”她声音很低,抬头瞠目,“你说话别那么酸。”
“不就一颗钻石吗,你想要的话咱就买。”他接过护士递来的毛巾,替她擦了脸颊的灰尘。
虽然脸看着不太高兴,但动作轻柔,云逸闷闷哼了声:“我就要那个。”
“乖,把这个带上吧。”
欧南不知哪来的粉钻戒指,握住她的小手,“这个才是你的礼物,那个不是。”
“可那个对我来说有很重要的意义,欧南,你懂吗?”
云逸迷惘地看着无名指上的戒指。
手机响了,他不再言语,出门后走了挺远的距离,洒意地倚在墙角,缓缓地拨了过去。
周围没人,隔墙有耳,因此只说一句话:“办事不利,知道后果。”
从白花花的墙壁上看到有个人影从走廊走来,步子静悄悄的,推开一扇门进去,样子有些鬼鬼祟祟的。
欧南勾起唇际,冷淡的笑蔓延,眼中蓄着令人胆破的寒意。
云逸带着胳膊伤、膝盖伤去沈之城房间,为了不让人担心,还是挺直了腰。
先前因为太过担心沈之城,才没有注意到自己的疼痛。刚才包扎触碰到感官神经,才知道自己也不是小伤。
“你怎么又来了,我还以为你回家了呢。”沈之城这般说,掩盖不住心中的欣喜同担忧。
她不想拖泥带水地走路,大大方方地坐在旁边的椅子上,屁股落座后膝盖犹如撕裂的疼痛。
倒吸一口凉气,表面上的笑扯得很僵硬:“我刚才问过医生了,你的伤不要紧的。”
沈之城哭笑不得:“我早知道不要紧,说了你也不相信。”
“……可能是我太傻了吧,以为出那么多血就会出事。”她略微尴尬地拨了碎发。
“小丫头,其实……我去那里是同洛语约定好离婚的。”他忽然认真道。
烟城的民政局地势偏,正是在古董店的那条路。沈之城之前扯了谎,他自然没有兴致去收集珍贵的东西。
云逸没有太大的吃惊,想七叔他要是不喜欢洛语就随意,可以再换一个。
想到这里,自己暗暗惊了惊,竟然没有太多的感情变化。
若是以前,还不得巴着他们两个分开,洛语那个倒插小三滚得越远越好。
“嗯……其实挺好的,七叔你可以拥有更好的,我不是很喜欢洛语,咱们可以换一个七婶。”她语气欢快道。
“小云。”他忽然握住她的手,想说的话堵在喉咙里。
门吱呀一声,毫无预兆地开了,沈之城眼皮跳了下,话变得也快,不假思索转口:“你一定过好一点,谁要是欺负你的话,沈家绝不原谅。”
云逸点点头。她一直想把自己从沈家撇开,现在反而撇不开了。
一股法国香水味漂亮,很好闻但也浓重,加上同消毒水的味混合,她蹙眉回头。
洛语提着限量版的包包,踩半高跟地过来,脸上显然也是刚哭过,看到沈之城这样连小跑过来。
云逸担心她鞋子踩的声音会影响到楼下。
两夫妻见面不免要唠嗑一阵子,洛语是真心喜爱沈之城的,不然不会等他那么久,即便是他结扎了也不离不弃。
“我先走了。”
云逸道了别,身子僵硬地站起来,眼前一阵眩晕。
沈之城目光一直未曾离过她,看到这个情况,心里知道她可能是贫血。
“小丫头的腿伤了,你去扶一下吧。”他尽量温和着语言,让自己老婆去关照下。
洛语眼中显出怨意,很快一逝而过,莞尔笑着去扶。
她嘴上更是长辈对晚辈的叮嘱:“下次啊一定要小心,姑娘家露在外面的皮肤有疤就不好看了。”
云逸心想不好看也不关她事情,想躲开她的手,无奈胳膊又不灵活,闪的动作太大又拂了沈之城的好意。
杵在原地两难。
洛语手像是不经意地恰好拽住她受伤的胳膊,侧过身子,膝盖用力地踢了云逸的腿。
沈之城没有看到这些小动作。
云逸疼得额头冒汗,抽出了手又被她佯装好心地握着,厌恶的嘴脸说虚假的话:“小云啊,不要客气——”
她哪会不知道沈之城是怎么受伤的,没把云逸千刀万剐已算是客气。
那双贴满亮钻的手伸开长指甲,掐着云逸的胳膊,越来越用力。
洛语脸上的笑意越来越深,像是什么都不知情一样,还问云逸脸色怎么不好。
血已经二次流了出来,云逸头晕眼花,已经没有多余的力气周旋,她横起手掌,想不顾情面劈开洛语。
一只力道强大的手先她一步。
男人的大手毫不留情握住洛语的手腕,力道很快加深,以至于手指覆盖的地方已经青紫。
时间不过十秒。
洛语没有喊出来是疼得已经没知觉,她只觉整只手已经麻木,已经脱离了自己身体一般。
别。云逸眼神有哀求,另一只手覆在男人的手上。
“七婶,你这手有毒,我觉得尽快治治比较好,不然病入膏肓就迟了。”欧南露出很是担忧的神情。
他松开手,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接了一杯水洗洗,无外乎告诉他们,嫌脏。
滴着水的手揽着自家老婆的肩,看似亲切随意,云逸却觉凉意袭来。
欧南没有多说,只是淡淡扫了不明所以的沈之城。
她跟在欧南身后,为了不让人担心,还是站直了身子,若无其事地走了出去。
门刚被合上,就撞上了男人结实的后背。
云逸偏了身子,膝盖顺着伤口弯曲,一瘸一拐地扶着墙走。
“站住!”他面无表情地喊住她,快步抵身在她跟前。
有少许的护士经过,偷偷瞟一眼。
云逸抬头,不解地问:“不回去吗?”
“在病房里出来的时候,腿还要装作若无其事,而在这里,才原形毕露呢?”
她不曾想到他会问如此幼稚的问题,怔怔地盯着他寒星般的眸:“我怕七叔担心。”
“那我呢!”欧南同她鼻尖几乎相靠近,语气冷得置人于冰窖:“我就不担心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