醒来之际,楚瑜已经离去,只有桌上一碗汤药,还冒着热气。
四下一片寂静,明明是春转夏的微热天气,却听不到一声虫鸣,仿佛虫子都被有心人驱走了。
下意识想到是他,凤轻含羞一笑,下了床走向桌子,瞧了那汤药一眼。
汤药之下放着药方,正是一些补身子的药,配在一起有补血补气、滋阴补阳的作用。
还有汤药旁的一本医书,看这封面,应该是他之前捧在手里的书。
一心好奇,凤轻打开医书一瞧,原以为就是一本新买的医书,没想到是一本手抄的书,上头记载了她的习惯、各种紧急情况的用药等等。
心下不由一暖,想起他那张冰山脸,没想到竟能做出这么温暖的事。凤轻捧着医书一笑,笑意之中泛着几分傻气。
正好清莹端了热水进来,见主子傻笑个不停,也跟着她一笑:“郡主这是怎么了,怎么笑得这般开心啊?”
说着,把热水放下,取下衣架上的洗脚布,“侯爷吩咐奴婢,要准备热水给您洗脚,热水中加了药材,跟汤药配在一起,可以把滋补效果达到最佳。”
“他真细心。”凤轻脱口而出,依旧是含羞笑着。
原以为主子会说一句“假好心”,再狠狠地白一眼,没想到这么心平气和?
像是没听清楚,清莹动作一顿,专心想了想,才抬头不解地看着主子:“郡主说什么?”
这丫头……凤轻无奈一笑,不吝啬地重复了一遍。
清莹这才一惊,瞧着主子,依旧难以置信:“侯爷给您准备洗脚水,您不骂他么?”
“骂他干什么?”凤轻不明所以地问道。
这是主子该说的话么,这是主子的台词么?骂这个字,从来都是她的专长,如今竟问别人骂什么?
清莹微微一怔,学着主子平时的口气,很自然地回答:“郡主应该骂大白天的洗什么脚,如今不过申时,洗脚是晚上的事,他妈是不是缺心眼啊?”
语气倒是挺像的,凤轻听得一笑,突然觉得有些不可思议:“是么,我平时都是这么骂他的?”
是不是病傻了?清莹眨眨眼,满是担忧地点点头:“虽然奴婢不明白为什么侯爷做了一些事,郡主总是骂他妈,但您确实是这么骂的,奴婢也听习惯了。”
以前真是这么骂他的?
如今想想确实挺过分的,他只是默默付出,她却一次次回绝好意。
凤轻难为情地一笑,摇了摇头:“以前就算了,以后再也不骂了。”
真的不骂了?
今日这么说,明日侯爷又做错了什么事,她肯定又是一番诅咒、咒骂,深怕骂不遍楚家的祖宗十八代吧?
清莹半信半疑地点了点头,也不做一番评述,只给了一个勉强的笑容:“奴婢还是给郡主洗脚吧。”说着,伸手替主子脱去鞋子和袜子,先让她试了水温,才认真洗了起来,“侯爷吩咐了,郡主有一点着凉了,今日便不要沐浴了,洗一洗脚就行了。”
两句不离楚瑜,就是看不见他人,凤轻这才问了一句:“他人呢?”
既不为拼命,也不为兴师问罪,主子居然会问“他人呢”,清莹依旧没能从惊意中走出:“郡主怎么突然这么关心侯爷?”
这就是叫关心了?印象中的关心,除了嘘寒问暖,还有各种温暖的事情。她一样没占,只是不骂他了、问了一句他的行踪,竟叫做关心?
也不知这丫头的评判标准是什么,凤轻无奈一笑:“没有为什么,就是问问而已。”
语气虽然冷淡,清莹却听出了一分关心,低首轻声一笑,边洗脚边回答:“明日便是清明踏青的日子,侯爷奉召进宫,好像有要事处理。”
说着,还不忘补充一句,“侯爷留了话,酉时便回来了。”
瞧出了她笑容中的意味,凤轻不由脸一红,心虚地回了一句:“我只问去哪儿,问过回来的时辰么,多嘴!”
清莹无奈一笑:“是,奴婢多嘴,只是侯爷留了话,奴婢不得不说呀。”
也不知轩辕拓的病好了没有,凤轻一向想什么便说什么,随即转言问道:“陌王今日有没有进宫?”
刚刚还在说侯爷,如今怎么跳到陌王那儿去了?清莹嘟囔着嘴,想了想才忽悠道:“奴婢听说也进宫了,不是进宫了便是离京了,反正郡主找不到他。”
这丫头没什么心机,说出的话一听便是假的,凤轻一眼看穿,甩了甩脚,由她擦干:“索性无事,我就去看看陌王。”
看看陌王……说得倒轻巧,清莹却是一脸的不悦:“清明踏青有的是时间好好看、仔细看,郡主非要挑这个时候么?”
“没事做呀。”凤轻理由充分。
清莹听得无奈:“怎么没事做?卿舍的事、礼仪的事、学医的事,虽说侯爷不在,但郡主也可以自学一会儿呀。”
学了十几年的中医、西医,还让她学,凤轻压根没有兴趣,随即摆了摆手:“本郡主没那么勤劳,现在只想玩。”
玩?
像是想到了什么,清莹欢喜一笑:“那好办呀,奴婢可以陪郡主玩嘛。”
一听这话,凤轻也来了兴致,凑上前一笑,暂时忘了陌王:“咱们俩可以玩什么?”
“捉迷藏。”清莹笑着回答了一句,像是在说一个很好玩的游戏,语气之中还带着几分神秘。
不就是个幼稚的游戏,起什么范?
凤轻兴致全无,没劲地给了一个白眼:“你以为咱们还是十几岁的孩子啊?捉迷藏,亏你说得出来!”
受了主子的训斥,清莹便是一脸委屈,嘟着嘴可怜兮兮地说道:“咱们本来就是十几岁的孩子呀。”
对了,她穿越了,变成了十六岁的凤轻。
而她的丫鬟清莹,也不过十五六岁的年纪,大也大不了几岁,小也小不了多少。
凤轻听得一愣,无奈地捂了捂脸,勉强接受了这个现实:“十几岁的孩子也不玩这种游戏了,这是五六岁的孩子玩的。”
“那就……丢手绢?”清莹又出主意道,依旧是一副想到了好主意的样子。
凤轻更是无奈:“那也是五六岁的孩子玩的。”
随后,清莹又说了几个游戏。诸如跳房子、跳花绳、踢蹴鞠、放风筝……总之都是一些幼稚到不能再幼稚的游戏。
凤轻再没了耐心,穿鞋起身就想离开,一副踩屎的表情,无奈到了极点:“我还是去找樽郡王吧,他好像挺会玩的。”
陌王就算了,怎么还有樽郡王呢?
净是一些旧情人……清莹彻底无奈,主子就算是失了记忆,也不能连心一起丢了呀,旧情人这种身份怎么能乱碰呢?
清莹小跑上前,展开双臂拦住主子:“那郡主您说,什么游戏才适合咱们玩?”说着,像是想到了什么,连忙补充道,“湘竹苑粗使、细活的侍女一共三十五名,把门值夜的侍人一共十名,奴婢可以把他们全部叫来。这么多人陪着玩,您就不会无聊了吧?”
如果是这么多人的话……像是有了一点兴趣,凤轻托腮想了想,勉强点了点头:“那好吧,马上把他们叫过来。马上哦,晚了我就走了,北漠大将军府上的侍人、侍女可比湘竹苑多多了。”
“是。”清莹满心无奈地应了一声,明明是个幼稚得不行的人,偏偏不玩幼稚的游戏,这是闹什么呢?
正要离开,又像是想到了什么,清莹顿住脚步,转而看了主子一眼:“郡主不会在耍心思,哄着奴婢离开,然后趁机逃走吧?”
“没有啊。”凤轻回答了一句,找了一张长椅躺了下来。
她越是安逸,清莹越是怀疑:“那郡主换上寝衣,等奴婢回来再换回来,不然奴婢不放心。”
究竟谁是主子,她让换寝衣便换寝衣,凤轻听得不悦:“本郡主若想出去,根本不需要逃,让人把你看住就行了。就算不看住你,凭你那点小女孩的力气,还想拦住我?”
故意强调了“本郡主”三个字,像是在提醒什么,清莹的反应也快,知错地低下了头:“奴婢知道了,是奴婢失礼了,还请郡主大人不记小人过。不过奴婢是真的担心,郡主一定要等着,至多一刻钟的工夫,奴婢马上把他们召集过来。”
再三嘱咐,清莹还是不放心,最后只走到门口,便吩咐一旁的侍女:“去厨房、柴房、洗衣房,把所有侍人、侍女都叫过来,郡主要玩游戏。”
那些个粗使的侍女,有可能一辈子都见不到主子,如今有机会巴结,自然巴巴地跑过来。
而清莹,一步也不离开门口,如此就算了,还时不时地转头看看主子。见她没有翻窗离开,才放心地转回眸子。
凤轻被看得浑身不自在,终于在她无数次转头之后,不耐烦地说了一句:“你家主子背上没长翅膀,还怕我飞走不成?”
毕竟被耍弄了很多次,主子也确实是个狡猾多端的人,吃一堑长一智,清莹自然记得所有教训:“郡主多思了,奴婢这不是怕您出事嘛,侯爷吩咐了,要时刻照顾您的。”
理由倒是找得很不错,竟让人无言以对,凤轻无奈笑笑,真是败给她了。
事情进展得比想象中要快,连半刻钟的工夫也不用,侍人侍女便聚集过来,齐齐给主子行了礼。
第一次被这么多人磕头行拜礼,总觉得有点祖宗的感觉,凤轻无奈一笑,虚扶了一把:“别把我当先祖牌位拜,快起来,找位置坐下。”
主子在场,哪有下人坐下的道理?
他们皆是摇摇头:“奴才(奴婢)不敢。”
又是一道深深的主仆沟壑,只觉身后一只乌鸦飞过,凤轻愣了一下,才慷慨一笑:“无事,今日没有主仆,快坐下。”
即便这么说了,他们依旧怯怯懦懦,低着头不敢有一分逾越。
凤轻瞧得恼怒,一瞬爆发:“清莹让开,本郡主不玩了,游戏讲究的就是平等,这算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