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步,两步,三步……
10米……8米……5米……
我离你越近,越看你不见。
——黎晰《给你的第101条短消息》
“咸湿佬,颜小萤结婚了……我要去……”
正晨拿着手机,看着黎昕传来的短消息,两道又浓又黑的眉毛紧紧蹙在一起:这头倔强的牛,真不是一般人可以拉得回来。
滴滴,又是一条短消息:
“黎昕去了圣心大教堂,请你去带他回来。”
颜小萤!
正晨咬了咬下唇。
黎昕躺在地上,只觉得全身疼痛,完全用不上一点劲,手指稍微一动,一阵剧烈的痛楚逼得他啊的一声,低吼了出来,后背前胸同时发出炙热的痛感,如同热浪般阵阵冲击着他的脑袋。瘦削男孩咬紧牙关,用手撑地,摇摇晃晃站了起来,然而膝盖似乎变得不存在一般,使足了劲才站稳,但双腿兀自颤抖不已,踉跄了几步,险些又倒下,最后找到了重心,勉力站住。
黎昕深深吸了一口气,胸口起伏之下,神经末梢传来的疼痛感觉让他的脸部发生了剧烈的痉挛,同时,撕裂的疼痛亦让他清醒了许多。
一滴滴红色的液体从眉毛中沁下来,黏糊糊的,模糊了瘦削男孩的视线,他缓慢地转动着脖子,布满血丝的眼睛随着左右移动。
圣心大教堂,黎昕的心里一直重复着这几个字,在原地摇晃着转了3圈后,终于找到了目标——那座特有哥特式教堂建筑,花岗岩石砌成的大门此时正沉默地看着他。
脑袋又传来一阵强烈的痛感,恍惚间,黎昕看到一群身穿婚礼服的青年男女正在热情地向他招手,高声叫喊着他的名字。
此时,黎昕心里只有一个念头:
我一定要……一定要赶上这场……婚礼!
一步,两步,三步……
10米……8米……5米……
晃晃悠悠,黎昕一跛一跛往前走,每一步都走得很慢,每走一步都要喘上一口气,身子左右摇摆,随时会倒下来,身后是一连串歪歪斜斜的鞋印,血色的鞋印。
路边的行人看到这吓人的一幕,惊呆了,有几个人惊叫着不住后退,更多的人围在一边看热闹,有几个人试图走上前拉住黎昕,看到地上的那一滩血后,犹豫之下,停下了脚步,转身寻找那辆早已不见行踪的肇事车辆。
“黎昕,黎昕……”正晨一边大喊一边用力推开围观的人群,待他费劲力气冲到黎昕的身前时,呆住了。
眼前这个瘦削男孩,全身如同泡进了血水之中,左边大腿的裤子破了一个大洞,一条又深又长的伤口毫不隐瞒地张开着,深红色的血液汨汨流了出来,顺着裤脚往下流,然后汇到白色的帆布鞋上,最终化成一个个深浅不一的鞋印亲吻着干燥的柏油马路。
黎昕听到了声音,回过头看,咧开嘴笑了:“你总……还是……喜欢迟到……”牙齿之间碜满了血丝。
惨淡的笑容证明了他的主人已经非常努力。
额头上的血迹顺着眉毛往下滴,穿过了那双灰白色的眼眸,在枯黄的脸颊中打了个转,钻入稀疏而发青的胡须,顺着嘴唇两边滑下了下颚,一滴一滴,打落在白色的衬衣上,将胸口之前的那片纯白染成了一个无规则形状的红色地图。
看到黎昕摇摇欲坠,连站都站不稳,正晨立即往前跨出一大步,扶住了他:“我送你去医院。”
“小萤……来……”黎昕无力地举起了左手,指着前方,那个了字没能说出口,便昏厥了过去,身体斜斜歪歪倒在正晨的怀里。
而黎昕指着的那个方向,一个年约20岁的女孩风风火火冲过来。
“怎么回事?”那女孩还差几米才冲到这里来,大声问正晨。
“黎昕被车撞到了。我已经打了120。”正晨紧锁双眉,眼睛瞟向圣心大教堂的石门,那里只有一群游人在摆着pose拍照留念,兴高采烈。
“病人一共有三处受伤的地方,后背皮肤损伤面积很大,不过这种摩擦损害的程度很低,上点药水就好,所以不必担心。左腿有一条深2厘米长15厘米的裂缝,我们已经帮他做了缝合手术。相比前两项,第三处受到伤害最大。据现场目击证人所言,受害者受到撞击之后,身体被抛向前方将近3米远,而且正是脑袋先着地,相信这是伤者颅脑受损的原因。根据目前的病症看来,伤者脑震荡的可能性为百分之九十八,等一下我们会帮他做个详细的脑部检查,便可得出正确的结论。”
黎昕的主治医生已经将黎昕的伤情描述得非常详细了,正晨一边认真地听着一边不住点头,待医生说完,才问:“那他什么时候会醒过来?”
“一般脑震荡患者受伤时的表现为会短暂地休克2分钟到30分钟,然后会自觉苏醒过来,不过这一次,伤者的情况比较特殊,可能会需要较长的时间才能醒过来,因为他是失血过多而昏迷过去,而不是因为脑组织受到损害,当然,也不排除这种可能性,只是这种可能性较低——听你们说,他受到撞击后还走了一段路才昏了过去。”
看到正晨不发一言,似是在思考着什么,中年医生安慰他:“我们已经替伤者输过血了,目前除了受伤之的几个地方,身体其他部位的状况很好,而且这个人意志力坚韧,我相信他很快会醒过来。不过,至少这半个月,他要躺在病床上度过了。”
拍了拍年轻人的肩膀,较为年长的医生快步走开。
医生说话期间,cat一直默默站在旁边,主治医生高大的背影在转了一个角后消失不见,才低声问正晨:“黎昕为什么急急忙忙赶去圣心大教堂,要去见很重要的人吗?”
“不清楚。”正晨心里烦恼着更重要的事,几乎不带任何感情的3个字打发了女孩子的好奇心。
虽然医院暂时垫付了医药费,但肇事司机当场逃之夭夭,而正晨所了解的情况是,黎昕并没有购买医保——按照他一贯固执的性格,这件事还不能通知他的家人:如果真的这样做了,不用想,正晨都可以知道这个瘦削男孩会有怎样疯狂的举动。
最终总得要有人为这笔费用负责!
正晨唯一想到的办法是让店里的人筹备善款,每个人都捐一点,多少可以帮补一下他。
看到正晨不大搭理自己,cat心里明白他的心情不多好,自己先转移了话题:“那个司机好可恶哦,撞了人竟然一走了之,一点责任心都没有,现代社会竟然还有这等不负责的人,真是悲哀。”
“正常。”正晨那缺少血色的脸容很少有剧烈的变化,大部分时间内都定格在一副平静的表情上,仿佛到现时为止所面对的一切都是在情理之中的事情,“我去看黎昕。”顿了顿,又说:“等到他醒了,你可以亲自去问他,如果他愿意,他会告诉你整件事的来龙去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