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很难去责骂一个陷入爱河的人,因为爱情一旦进入人的心里,是打骂不去的,它既然来到了你的身上,就会占有你的一切。
  ——莎士比亚《驯悍记》
  “先生,你的伤还没好,医生吩咐了,你要躺着静养,不能随便离开病床的。”从通道的另一边传来一名年轻女子急促的声音。
  已经是晚上,白日里热闹得可怕的医院终于有了稍微安静的权利,疲惫地躺入巨大的夜幕中,但是这名护士清亮的叫喊又让昏昏沉沉的医院瞬间清醒过来。
  不少人将视线转移到发出声音的通道。
  正晨正在静静看着黎昕的病历报告,那是名叫龙的主治医生下班之前唯一交给他的东西。报告上歪歪曲曲的鸡肠字写得非常顺畅,一圈又一圈,如同过山车一般高低错落有致,很有艺术感。
  正晨几乎看不懂,只依稀认得其中的几个字,尽管如此,他还是打算认认真真地从头看到尾。
  “不要阻拦我,我要去。”这个低沉而又虚弱的声音的主人明显是个病患,才刚说完,又哇地一下,痛苦地低吼了出来。
  这个人还真的一点都不省心。正晨苦笑着收起了病历本,快步走向左边的走廊。
  身穿病服的瘦削男孩坐在地上,如同鸡爪办的十指用力抓住头顶那一撮短短的黄色头发,上牙死死咬住下唇,粗犷的五官几乎挤成了一团。
  “正晨,我为什么会在医院?”黎昕像看到了救命稻草一样,死命抓着正晨的手臂,“你来得正好,我……我们现在赶去教堂,应该……还来得及。”
  “赶去教堂?”正晨紧紧皱住眉毛,看来龙医生的诊治结果没有错误:黎昕的确是得了脑震荡,而且震荡得还不轻。
  “是啊。”黎昕刚说着话,又有一种抽搐的痛感一阵一阵袭向大脑。
  “我觉得我们应该回到你的床上才是。”正晨扶住了黎昕。
  刚刚从病房中勉力扶墙而出,才缝合的伤口又迸裂了,深红色的血迹染红了蓝白相间的条纹裤子。
  正晨赶紧让那名负责照顾黎昕的护士去叫医生。
  “黎昕,你怎么跑出来了?”cat手里提着两个饭盒和一袋水果,转了个弯,正好碰到两人。
  黎昕眯起了眼睛,打量着眼前这个比他还要高的女孩子,思索了良久,脑袋又开始阵阵作痛,却始终想不到她是谁,不由得捂住了脑袋,露出痛苦而又迷惑的表情:“你……是谁啊?”
  Cat微微一笑,慢慢走了过来:“我是你和正晨刚认识的朋友,嗯,就是在正晨工作的咖啡馆里认识的。”说完,在正晨耳边低声咬了一下:“连我也不记得了,黎昕果真是得了脑震荡。”
  “先送他回房吧。”正晨没有做出正面的回答,自己搭着黎昕的左肩,示意cat扶住他的右肩,打算就这样抬着他回房。
  “正晨,我们去教堂……才对,晓萤……”要去教堂这个念头一直萦绕在黎昕的脑海,挥之不去。
  “去教堂干什么?”正晨淡淡地反问,粗密的眉毛皱得更紧了:黎昕有这样的反应并不出乎意料——要是表现得不像如此不知所谓的固执,反而不妙。
  “是啊,要去教堂干什么?”黎昕感觉到脑袋空空,什么也想不到,只有那痛楚如同海浪拍过来,一波接着一波,永不停歇。
  一阵努力的回想无果后,黎昕呀的一声又痛喊了出来。
  正晨叹了一口气,低声说:“先回房间吧,我慢慢说给你听,这里是走廊,人来人往。”说完,不管黎昕如何反对,自己先带着他往前走。
  cat很留心观察两个大男孩的一举一动,看到正晨先动一步,马上扶住黎昕的右肩行动。
  黎昕的个子不高,质量也不是很大,难怪看上去那么瘦,一阵风也可以将他吹走。
  cat一边扶着黎昕一边在心里想。
  三人慢慢走回到黎昕的病床上,瘦削男孩再也撑不住,又昏迷了过去。
  “在缝口未有完全痊愈之前,伤者只能躺在床上静养,不能再让他到处走动,不然,只会让他的伤口越来越难以愈合。照顾好病人,这是你们护士的职责,知道吗?”值班医生低声责备护士时,正晨和cat就站在旁边,两人露出了尴尬的脸容。
  待医生和护士先后走出病房后,两个年轻人同时深深呼出一口气:值班医生这话是冲着那个无辜的护士小姐说的没错,也没有说他们俩的不是,不过,他应该想不到这个伤者会如此不听话吧——身为伤者的朋友,多多少少会觉得不好意思。
  cat坐在病床前,看着黎昕昏昏沉睡了过去,像个孩子。
  正晨有些无奈:“这个家伙就是会装晕。”
  “他一向都是这样的吗?”cat问。
  “哪样?”
  “心中只有爱。为了爱,就算受伤,也要一往无前。”cat的目光沉迷在黎昕尖瘦的脸上,久久不能移去,她大概猜到了黎昕会出现在圣心大教堂的原因。
  “他?其实其他方面还好,但就这一方面容易走极端,我以前总为他担心,担心他迟早会出事。呵呵,但是你又很难责骂一个陷入爱河的人……”正晨同样在看着黎昕,眼神间露出了男生中罕见的慈爱,他压着喉咙说:“……因为爱情一旦进入人的心里,是打骂不去的,它既然来到了你的身上,就会占有你的一切。”
  这一段话与其说是说,不如说是背,因为他的语气稍微生硬,说出来的过程中还不大顺畅。
  这是莎翁的作品《驯悍记》中仆人特拉尼奥对主人路森修说过的一句话——路森修对葛莱米奥一见钟情随即深陷爱河,特拉尼奥开解路森修说的就是这句话。
  cat有些惊讶:没想到正晨也读过莎翁的作品,而且还记得如此清楚——这只是莎翁芸芸作品里面其中的一段毫不起眼的对话,并不是很出名的语句,对他的好感顿时又增加了不少:“当今社会中,爱情实在掺杂了太多的东西,能够像黎昕爱得这样纯粹且热烈的人,已经不多了。”
  看到正晨在思考,cat接着说:“君不见古往今来多少人为了情,单纯地为了情,而爱得轰轰烈烈,毫无畏惧。梁山伯与祝英台的故事就不用我说了吧?一直以来,我都相信,只有最单纯的人才能演绎出最纯粹的爱情——爱情里面要是掺杂了和它本身无关的算计,那就不是真正的爱情。”
  “是吗?”正晨没有做出辩驳,略带着愁绪的眼睛落在黎昕惨淡的脸容上:“我现在只担心一件事——爱得太投入,往往受伤会太重。”
  “是吗?”
  “现在不就是吗?”
  cat不说话。
  “夜了,你应该回旅舍休息了。”正晨站了起来,做出了送客的姿势,“明天开始,我愿意向你说黎昕的事情,如果你还来探望他的话。”
  为什么?
  cat没有问出来,不过脸上打了个大大的问号。
  “黎昕去了女人那里,忘了带他的鞭子,我要去帮他找回来,你有兴趣的话,我可以将这个我字变成我们俩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