至于潘小玉,她是可怜多一点,还是可爱多一点?
  说实话,秦俭真的没有具体答案。
  如果说,潘小玉是因为可怜而值得同情,那其实也说得过去。
  毕竟,潘小玉的身世是那样凄惨。如今,她不仅哥哥被杀,老爸也悬梁自尽了。在这个世上,就只剩下她孤零零的一个人了。况且,即便是这样,噩运还是一直伴随着潘小玉左右。等待着潘小玉的,将是法律的严惩,和独龙等人的刺杀。潘小玉的命运,再一次被推放到了危险的悬崖边。
  如果说潘小玉不值得同情,那也说得过去。
  毕竟,潘小玉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杀人,但她却是一个名副其实的女杀手。而且,在此之前,她也曾经协助过她的哥哥,干过许多不法的勾当。从这一点上讲,潘小玉的今天,不值得同情。
  “秦俭,别怪我没有提醒你。”
  电话里,徐云梅沉默了片刻,郑重地说道。
  “说吧,我把你当朋友。真心朋友。”秦俭也是掏心窝子的话。
  “在潘小玉身上,我劝你,还是不要陷得太深。”徐云梅道。
  “谢谢提醒。不过,我相信,我自己有分寸。更何况……”
  “何况什么?”
  “何况,事情也并不像你想象的那样。我之所以想见她,其实是有话想问清楚她。”秦俭道。
  “你是想从她嘴里,获得独龙的下落?”徐云梅问。
  “你觉得,没有这种可能?”秦俭道。
  “秦俭,你就不要异想天开了。要想从潘小玉嘴里,得知独龙的下落,这几乎是完全不可能。我警队,派了好几拨人去询问她,她硬是不肯开口。直到现在,只要有人问起独龙的下落和背景,潘小玉都是只字不提。以至于……”
  徐云梅没有说下去。
  但是,秦俭已经猜到了。在他们警界内部,往往当一个案件在调查过程中,因为某个证人的不配合而陷入泥潭的时候,总是是会有一些队友是沉不住气的。而,这些沉不住气的人,将会对那些他们认为阻碍了案件发展的人,使用一些非常规的手段。
  “你不用说了。上次,我在你们警局三楼的时候,其实已经看见潘小玉了。她的左脸和眼睛,都已经肿了。”秦俭道。
  徐云梅没有作声。只是在沉默了许久之后,她才淡淡地说道:“其实,她也是自作自受。包庇和隐藏着独龙那样的恶魔,将会使潘小玉的罪孽越发加重。说实话,潘小玉经历了那么多不可思议的事情。从某种意义上说,我其实也是挺同情她的。但是,在对待独龙这件事上,她却是一意孤行,不可理喻。”
  “是啊,我也觉得。”秦俭感叹了一句。
  “秦俭,你应该是知道的,如果我们想要找出独龙的下落,就必须要得到潘小玉的配合才行。如果潘小玉不说出独龙的下落,我猜……”
  “没错,你猜想的和我预料的,应该是一样的。如果潘小玉不说出独龙的下落。独龙同样还是会继续刺杀她。”
  秦俭这么说,徐云梅在电话那头点了点头,道:“你既然知道,潘小玉是这样一个顽固的人。为什么,你还要执意去见她?”
  “不为什么。因为,我觉得……”
  “你觉得什么?”
  “我觉得,独龙该死,而潘小玉不该死。”
  “好吧,既然这样,那我就帮帮你。”
  “多谢!”
  “谢什么?咱们,不是心有灵犀一卡通吗?”
  “哈哈哈哈”
  …………
  通过徐云梅的关系,秦俭知道,潘小玉已经被转移到市第二看守所了。而且,在电话里,徐云梅还告诉秦俭,潘小玉虽然涉嫌一系列的犯罪。但因为大多数的案子,潘小玉都没有实际参与到其中。所以,潘小玉极有可能只是被判处三到五年有期徒刑。
  下午两点半,秦俭握着徐云梅开给他的介绍信,去“市二看”去探望潘小玉。
  天色阴暗,秦俭端坐在看守所东侧的接待大厅的椅子上,隔着玻璃看里面一排排的铁窗和铁门,内心有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人生,有时候就像一场未知的梦。然而,只有当你真正走进梦里的时候,你才能真正感知到,那究竟是一场噩梦,还是一场美梦。
  此刻,秦俭望着监狱里四面灰色的墙壁,望着一扇扇结实的铁门和铁窗,望着远处的高墙、铁丝网和高塔。他只能摇着头,感慨潘小玉的人生,简直就是一场漫长的噩梦。
  而且,只要独龙没有被真正找出来,潘小玉的这场噩梦就不会彻底惊醒。然而,令秦俭不解的是,即便是这样,潘小玉还是执迷不悟,仍旧不肯说出独龙是谁,独龙的落脚点究竟在哪里。
  一个女人,正被一个恶魔威胁着生命。而这个女人,却还要至死不渝地坚守着跟那个恶魔的约定,坚守着关于那个恶魔所有的秘密。
  …………
  “718号,潘小玉,有人看你。”
  “718号,潘小玉,有人看你。”
  “718号,潘小玉,有人看你。”
  悬挂在秦俭头顶的那个大喇叭,大声地叫了三声,整个接待大厅响起了巨大的回音。这种喇叭声和回音,熟悉而又陌生,让秦俭有种回到了当年农村大合作时代的感觉。
  两分钟后,随着远处一道道铁门的打开和被关闭,一个身穿条纹囚服的短发女孩,从阴影婆娑的走廊里走了过来。
  是潘小玉。
  潘小玉脸色有些惨白无血色。她的额前,尽管有一缕刘海垂下,但是还是不能掩饰他左边眼睛上,那道新鲜的暗伤。
  尽管潘小玉的脸色煞白,但是令秦俭想不到的是,她的嘴唇却有些出奇的红润。潘小玉理了个短发后,秦俭差点儿就认不出她来。
  “怎么是你?”
  潘小玉从窗口里看见的秦俭时,表情很惊讶,也很兴奋。一贯不苟言笑的她,竟然在嘴角也露出了久违的一丝微笑。
  “恩,这个发型,还挺适合你的。理发是免费吗?”
  秦俭冲她微微一笑。
  “当然,这里什么都免费。你要不要进来?”潘小玉自嘲了一句。
  “我就算了,就算我进来了,也不能被安排在女宾部啊。不过,真的很好看,很精神。”
  “哦,是嘛?我怎么觉得都丑死了。”
  潘小玉撅着嘴一笑。脸上的愁云顿时全无。此时,阳光乍现。一缕明媚的阳光,从远处两个灯塔之间,斜斜地射了进来。阳光照在她那张白皙的脸上,像是铺了一层淡淡的金粉,令她有些楚楚动人。
  “说实话,你……又瘦了……”
  秦俭点了点头,一时间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是嘛,以前我有点儿偏胖,瘦点儿不更好?”
  潘小玉露出一个灿烂的微笑,嘴角泛起一个浅浅的小酒窝。
  一直以来,秦俭都觉得:有酒窝的女孩子,总是难得的;有酒窝的女孩子,总是可爱的。此刻,尽管潘小玉身穿一身条纹囚服,但她还是难得的,而且是可爱的。
  “中午,我帮你询问了法律顾问。他们说你的事儿不大,最多也就在这里减个三五年的肥就好了。”
  秦俭没有说“坐牢”,而是说“减肥”。潘小玉点了点头,微微一笑,没有再说什么。或许,三年或是五年,对她来说并不重要。
  “怎么,你不觉得,这不是个好消息?”秦俭对她的茫然不动声色,还是感觉有些诧异。
  “为什么是好消息呢?”潘小玉反问他。
  “因为,如果你表现好的话,三年之内就可以出狱啊。”秦俭道。
  “然后呢?”
  “然后,你就可以开始你新的生活。可以留长发,可以穿花色的裙子,可以找男朋友,可以结婚生孩子啊。”
  “你觉得,我还有新的生活吗?”
  “当然有,为什么不可以有?三年,其实很快的。”
  “三年后,我出去,能找谁呢?我现在,妈妈没了,哥哥没了,爸爸也没了。我出去,还认识谁呢……”
  “我啊。”
  秦俭斩钉截铁地说道。
  潘小玉抬起头,望了秦俭一眼。然后,她那长长的睫毛一合上,两颗豆大的泪珠,便从她嘴角滑落了下来。很自然的落下来,就像晨露遇见风儿,遇见阳光,滚落到树根和土地上。
  良久,潘小玉才咬着红润的嘴唇,轻轻地点头,说了一个字:“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