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地上的死尸以及刘协脸上那喷溅的鲜血,去卑和刘豹显然都被吓傻了。尤其是刘豹,在距离刘协还有三十步的时候,就赶紧翻身下马,慌不迭地朝刘协的方向跑来:“陛下可曾安然无恙?!”
可惜,刘协根本没有听到刘豹这声问候。而刘豹的脚步,也只能死死地停在了距离刘协三十步的这个距离。锦袍马超一人一枪立在刘豹面前,犹如天神下凡。刘协身后的虎贲骑兵也迅速在徐晃的带领下,将刘协围了个水泄不通。
“大胆逆贼,竟敢行刺当今陛下!”徐晃此时已经怒不可遏,从马上一俯身,犹如抓鸡仔般就将刘豹拎在了马前:“忘恩负义之徒!我大汉赐尔等休息之地,又以钱粮供养,想不到你们竟不念汉室皇恩,竟如此恩将仇报!”
被徐晃拎在手中的刘豹,眼见脸色便变得青紫起来。随他而来的那些匈奴勇士看到这一幕,不由分说便立时抽出了腰间的弯刀、握紧了手中的缰绳,齐声乱叫起来。刘协虽然听不懂匈奴话,但也听得出来,那是喝斥徐晃放了刘豹的意思。
其中最焦头烂额的话,莫属去卑这位匈奴右贤王了。他先是想拔刀命令身后那些匈奴勇士不要轻举妄动,但刀刚拔到半截儿,马超那染血的长枪已经点在了他的咽喉之前。
去卑被唬得大惊,却又被马超的骄横霸气震慑,半点不敢开口。只是青白着脸拼命地摇手,想来又是在阻止那些忍不住想要冲上去的匈奴勇士。
匈奴人这般猖狂,自也激起了虎贲将士的傲气。尤其徐晃一连串的喝骂和刘协那满脸的鲜血,更是让他们在愤怒和耻辱的双重刺激下开始红了眼睛。
虽然严酷的军令使得他们没有像匈奴勇士们一样乱吼乱叫,但看得出来,他们每个人都握紧的手中的武器,双目喷火。
“都退开,放右贤王和少帅进来。”坐跨在照夜白背上的刘协已从惊惧当中彻底反应过来,他这句话说得十分平淡,甚至可以用轻柔来形容。
可就是这样一句不仔细都听不到的声音,却让他周围的汉家将士立时闪开一条通道,令去卑和刘豹看到了刘协那张平静中带着一丝阴鸷的脸庞。
被徐晃一把摔在地上的刘豹,顾不得自己受辱,赶忙跑到刘协面前同去卑一起深深拜倒在地:“不知陛下来此竟受如此惊吓,死罪死罪……”
刘协微微皱了一下眉头,去卑的话很值得推敲。在经历生死徘徊的一瞬后,他的思维愈加高度机敏。听得出来,去卑虽然对天子遇刺一事上表现地诚惶诚恐,但怎么这话听起来,他上来便想将这次行刺事件定性为一场意外?
照这个逻辑推理下去,那幕后的事情,岂不是更加谜云重重、令匈奴人讳莫如深?
“陛下来此受惊,还请速速随我等入城,饮些马奶酒压惊。”去卑开口之后,刘豹的这番话更像是鹦鹉学舌一般。刘协居高临下地看了刘豹一眼,而刘豹似乎早知刘协的厉害一般,已然将头深深埋在了地下,不敢与刘协对视。
两人这样奇怪的反应,就让刘协更加心思不安了。他静默了片刻,才意味深长地向马超和徐晃看了一眼,两人看到刘协那等眼色,俱已明白刘协用意。
“天子遇刺,乃区区几杯马奶酒便能一揭而过?”马超驱马上前,睥睨着去卑和刘豹二人,直接挑开了那层窗户纸,轻蔑说道:“这恐怕需我父亲尽提西凉铁骑,将你们这群喂不熟的狼崽子尽数诛除才能一谢天下!”
去卑和刘豹面色一恼,可不待二人开口。徐晃便又一提大斧,数百虎贲雄军便齐声一声恫吓,令两人当即将话咽回了肚中。而徐晃却犹不解恨,两眼不停地朝着去卑和刘豹的脖颈处瞟去,似乎要为那锋利的大斧找好一处下落的地方一般。
“无须马将军动怒,天子万金之躯,原应诏令他们入朝觐见。今为彰显大汉皇恩浩荡,陛下不惜亲自赶赴此处。想不到,这些匈奴人倒是颇有胆色,竟然给陛下如此礼遇!某徐晃倒是要瞧瞧,匈奴人的脖子,哪个可比这柄大斧还硬?!”
此时刘协身后的荀攸再也忍不住了:这两名武将开口闭口打打杀杀,威胁个人都没点技术含量,实在太丢刘协的脸了。
“陛下,您乃上天之子,汉室之权柄所在。孝武帝曾有言:犯我汉室者,虽远必诛!弑君一事,无疑是对我大汉最明目张胆之挑衅!”说到这里,荀攸脸色转冷,但不忿之色却愈加激荡:“微臣恨汉室衰微,不能复孝武帝时之雄风。然大汉之威不可堕,臣恳请陛下降诏,将匈奴残部逐出渭南,永世为我大汉仇酋!”
荀攸这一番话,去卑和刘豹面色不由大变。粗听起来,荀攸的话似乎很怂,但相比徐晃和马超的虚张声势起来,荀攸的话却更真!而越是最真的,恰恰越让人信服。
可以想象,假如刘协真的遵从荀攸之意,一纸诏令下达,那普天之下,这支匈奴部落便再无容身之地。不要忘了,他们为何会千里迢迢投奔汉室,是因为他们的旧庭已将他们逐出。而在中原大地上,他们更是被群雄当做狗一般驱使!
只有刘协,给他们提供了渭南一地,并供给钱粮,让他们休养生息。虽然这样的做法更像喂狗,但是,狗也分家狗和野狗!像之前那样风餐露宿又人人喊打,以及谁扔根骨头就要为谁卖命,他们这支匈奴人早就经历够了。
所以,荀攸这一番话,直如一枚犀利的银针,刺入了匈奴人最脆弱的心脉。去卑脸色变幻许久,终因不是善勾心斗角之人,最终挣扎半晌后才咬牙向刘协求道:“陛下,此事乃我们料事不周所致。汉室皇恩浩荡,我等感念五内……此事,我匈奴定然会给陛下一个交代!”
老实人不能逼,去卑这条汉子能说到这里,证明这已是他能做到的极限了。虽然这番话仍旧没有什么实质性的承诺,但刘协却微微地点了点头,倨傲回道:“朕知道了,如此,便请二位回去吧。”
“陛下,难道您不入城了?”听到刘协这样说,刘豹猛然抬头,眼中似乎还带着一丝说不出来的请求。
刘协抓住了刘豹眼中的这一丝异样,却忍不住又摸了摸自己脖颈处的鞭痕。荀攸见状,上前轻嗤一声,很有一番盛气凌人奸臣的模样:“今日发生天子遇刺如此大事,你们竟还痴心妄想诳陛下入城?莫非,是嫌这次刺杀不够成功吗?!”
说完这句,荀攸更是甩了一下袖子,愈加讥讽道:“你匈奴一部,百年前已依附我大汉。于名分上而言,汉天子便是你们当之无愧的撑犁大单于。难道你们单于想见一属下,还要亲自去他帐中求见不成?”
“不敢,不敢……”刘豹见一向对他还不错的刘协,此时也未对荀攸这连番的讥讽开言。知道这次他们真的是闯下天大的祸事了,赶紧想挽救地般说道:“非是父亲不想来见陛下,实因内黄一战,父亲伤重不愈,已无法下塌……”
刘豹话说到这里,便好似想到了什么一般,急向身后的匈奴勇士们望了一眼,立时闭上了嘴巴。当然,这明显已经晚了,刘协和荀攸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的眼中看到了一丝惊愕,以及一丝思忖后的明悟。
老狼已经卧床不起,而幼狮来访的途中,又遭到了遇刺一事。这种种线索串连起来,似乎已经可以勾勒出一个阴谋的轮廓了啊。
不过,毫无疑问的是,於夫罗就算伤得已经神智不清了,他也断然不敢向刘协下手的。这样看来,这次刺杀的背后,定然还有一位黑手了。
究竟是谁呢?
刘协在心中喃喃低语着,他摸着脖颈处那早已平滑的肌肤,耳边似乎又回荡起了那夜长夜郊外如杜鹃啼血一般的凄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