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海啊……你全是水。”
“骏马啊……你四条腿。”
“汉军的勇士啊……”忍着便秘似的痛苦,刘协纠结了半天,脸色涨红,终于想到了下一句:“你,你威武雄壮,飞驰在我心上,我愿融化在你宽阔的胸膛……”
念叨到了这一句,刘协也放弃了学人家曹孟德醉酒当歌的豪迈,将手中的葡萄酒杯重重往案几上一放,一把拉开了大帐的门帘,任由万丈金丝照耀在他身上,最后深情结尾:“朕,爱这个时代!”
不怪刘协这么不着调,文聘统率三千西凉铁骑驰援轩辕山后,整个南阳郡地区上袁术的钉子被彻底拔除。南阳百姓听闻此事,纷纷揭竿而起,组织起来大大小小几十支反对袁术的武装组织讨伐袁术,驱逐袁术任命的官员县员,呼应汉室大军,誓要南阳一郡重归大汉的怀抱。
此等局势,既在情理之中又在刘协的意料之外,形势一片大好得几乎让人不敢相信。
当然,这其中免不了有那些趁火打劫的贼徒。但刘协却一点都不怕他们闹,反而就怕他们不闹。他正准备让文聘这位开始闻名的将领负责南阳一带的治安,那些贼徒闹得越凶,反而越给了刘协将文聘留下来的理由。
毕竟,汉军将领中,只有文聘是本地人,任用他来负责此事,刘表根本无话可说——要不,你把另一个本地人黄忠留下来换换?
“汉室万岁!北军万岁!”
“汉室万岁!西凉铁骑万岁!”
刚出大帐没走几步,刘协便听到了震耳欲聋的呼喊声。而当他的身影一出现在众汉家将士眼前,所有的将士都异口同声地整齐高喊道:“汉室万岁!陛下万岁!”
刘协略带一丝含蓄,很是潇洒地朝这些将士们挥了挥手。顿时,整个军营里的气氛便更加热烈了。
刘协当然知道这是为什么。
此时,正是轩辕山大战后犒赏兵士的时刻。谁得了钱心里不高兴?看到发钱的金主来了,谁能不笑呵呵地打声招呼?
在军营前方,摆着一张张竹简,参与此战的勇士们,一个个轮流上前,满脸通红地听着负责统计军功的主簿唱功。
“北军步军部第三曲第四屯刘大壮,斩敌四人!”
“西凉铁骑部第二曲第一屯什保止,斩敌六人,杀敌伍长一人!”
“北军步军斥候陈小二,四次冒死通告敌军动向,杀敌十三人!”
行军主簿每念到一人,各屯各曲的同伴便奋力地叫着好。这是汉军新兴起来的一种游戏,当然,其中也暗含了那么一丝丝的竞争意味。
看着那些兵士们一个个激动中带着期许的表情,一旁的贾诩捻了捻胡子也忍不住称赞刘协道:“汉室天子真长策,赚得全军尽忠心啊……长此以往,汉军将士恐人人耐苦战,为天下第一强军。”
刘协笑了笑,没有说话,只是用眼睛瞪了一下贾诩。贾诩却不以为意,一个劲儿感慨着什么江山代有才人出,哀怨自己这老骨头恐怕不能引领什么风骚了。
刘协当然知道贾诩已经看出了他逐步改革军制的深意。事实上,早在长安大战之前,刘协和徐荣就谈论过军事改革的初步谋划。
在这个时代,士兵的向心力一般都依赖将领的个人魅力和治军能力,反而对整个朝廷没有多少归属感。同时,在华夏这片土地上,他们还受到地域及血亲纽带的影响,进而在一定程度上决定着他们的忠诚及勇猛程度。
遍数华夏冷兵器时代、甚至直到民国期间,国人内乱的战争虽然也爆发了不少触目惊心的大战,但真正的歼灭战和不死不休的硬战却少之又少,大多是一些溃灭战。
后方的兵士得知前线溃败,还未等到敌军打过来,就有人一人惊恐乱叫,接着数万人便丢盔弃甲、一哄而散。当兵的主要一项技能,不是上阵冲锋杀人,而是眼观六路耳听八方、脚底抹油逃之夭夭……
由此,可怜的苻坚同志就成了最著名的倒霉蛋儿,从而留下了‘风声鹤唳’‘草木皆兵’这两个脍炙人口的成语。
不得不说,我们华人自古就有着聪明的传统。不过,这种聪明一旦拿到战场上,那就是致命的缺陷——例如,长安一战的时候,本应属于大汉军的叟兵会在见势不妙的情况下,转而投靠了李傕、郭汜叛军。
首先,就是因为他们都很机灵。另外的原因就是,他们觉得从起源和地域方面来讲,跟李傕郭汜的西凉铁骑更近一些。
身为当天天子兼穿越人士,刘协自然不想成为第二个苻坚。故此,结合了他对现代军事那一鳞半爪的知识和古代所有的军事制度优劣,他终于在脱离朝廷那个混沌的权力机构后,借着河东一战后的胜利,顺势将心中所想的军制激励措施,进行了一番小小的试验。
在刘协看来,没有健全保障抚恤机制的军队完全就是一个瘸了腿的残疾人。封建礼制虽然可以影响社会风气,但绝对改变不了人性。尤其对于乱世这些连字都不认识几个的大头兵来讲,士大夫那些所谓的‘报效汉室、尽忠朝廷’这类本分,在他们眼中就是狗屎。
没有无缘无故的恨,更没有无缘无故的爱,凭什么人家这些大兵为了你们士大夫的理念,就要把自己的命都赔进去?并且,还是赔进去连个丧葬费都不给的干赔?人家大兵又不是傻大冤……
所以,刘协率先试行的就是对于兵士的战死抚恤体制。丧葬费是必须由朝廷出的,而对于烈士子女的优待,刘协目前准备做的就是优先招收烈士子女这一项措施。当然,精神方面的抚慰也不会放松,后续的实质性保障也会随着他逐渐的改革日趋增加。
另外,军队功则赏、过则罚这一基本制度一定要贯彻下去。并且,还要牢牢握在朝廷手中,不能再由之前那般朝廷奖赏给单独将领,再由将领分发给麾下兵士那样。
那样粗疏懒散的作法,在刘协看来简直就是朝廷在慢性自杀。长此以往,兵士只知道自己的所取所求都来自他们的将军,那除了会让将领的威信凌驾于朝廷之上,还能有什么好?
只有将这项权利和义务牢牢抓在朝廷手中,才能让兵士们明白他们究竟吃着谁的饭,到底是为谁而战。进而兵士们才会对那个他们一向感觉遥不可及的朝廷,升起一定程度的亲近,潜滋暗长出那颗宝贵的忠诚之心。
由人治到体制,是刘协对汉代军制做出最深刻的一次改革尝试。
纵然这中间会有需计算军功这庞大的事宜、核发奖赏需要专项人才和监督措施、以及其他杂乱琐碎的问题,但刘协仍旧只会在这些障碍前迎难而上,不会因想偷懒从而动摇这个原则半分。
什么事可以偷懒,什么事儿不能偷懒,刘协还是分得清的。
不过,现在还不是忧心这些的时候。整个出兵关东的目标一步步完美达成,汉室的锋芒终于开始耀亮了这片天空。剩下之后与曹孟德合流,共击袁术大军之战,在已知结果的刘协看来,那其实就是一趟轻松的公费旅游。
只要汉室大军这次击败袁术大军,完美收官。那刘协几乎可以预料到,接下来将有多少各地的郡守、刺史大人上书朝贺,自己的名望又将达到如何一个焕然新生的地步!
到那个时候,汉室作为这个天下扛着道义正统大旗的势力,基本上就如同开了挂。谁不服就用汉室的名义号令其他诸侯一起揍他,一路小跑着就能奔向汉室一统的光辉顶点。
畅想着这美妙的一刻,刘协觉得,自己刚才的诗都有了意境。
可就在这个时候,一名古怪的传令却来到了刘协的面前,都不曾施礼,就在众目睽睽下对着刘协耳语了几句。
下一刻,刘协志得意满的神情立时被震惊和沉凝所替代,小声对那名传令说了一句:“这件事你办得不错,朕果然没有看错你,洛霖。”
再之后,刘协转身对着荀攸、贾诩、杨修这三人肃然说道:“传令各文武来朕帐中议事,关西有变!”说完这句,刘协停了一下,刻意补充道:“切记,不可令马超得知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