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兵器时期,打仗打得其实就是士气。
穿越之前,刘协是很难想象一个人可以左右一场战争的。但当他真正来到人杀人的战场后,他才明白,现实与他想象是天与地的差别。
原因所在,就是因为这士气。
以前,刘协一直以为,这个世界的武功高手,也不过就是一个人能打三两个,有十个八个上前,就收拾了他了。可接连不断的战争之后,刘协才明白,在三国初期当军队的战斗力还并未成熟的时候,各地都可以轻而易举出现各种以一敌百破阵闯营的事件。
因为那些猛将都是战场上的骄子,他们可以轻易嗅出战场上的士气风向,继而会带领着自己亲军、彰显夸耀着自己的武力猛然突击挺进,将敌军那稍纵即逝的一点点薄弱环节抓住,扑上去,撕开它,扩大它,击溃它。当整个军队都因这点薄弱环节而导致整体士气崩坏后,他们便左右了整场战争。
所以,任何一名合格的将领,都会极力保证自军的士气。即便不高昂,也要努力维持在不会爆发军惊、叛逃的及格线上。因为,士气一丢,无论人数再多都不能战,是这个时代所有将领谋士的共识。
就如此时,士气完全溃散殆尽的袁军,即便经历了一天的逃亡,那些人云亦云、有着从众心理的兵士汇聚起来,还是要比汉军与曹军多一些的。但可惜的是,眼下的情况,却是人数多的袁军一路消散逃亡,越逃越泄气,越泄气越不断逃亡,完全陷入了一个无法改变的死循环。
相反,作为追击防的汉曹联军这里,倒是越追越起劲。联军浩浩荡荡仿佛最痴情的汉子,追着前方欢快奔逃的袁军依依不舍。直至袁术都夜间湿身渡过了南济河、慌慌张张蹿到襄邑县城中后,联军兵士都未感觉自己竟然只吃了一顿饭便足足追了敌人一天!
可怜的袁术,已经着急上火快到了发疯的边缘,当大军涌入城中时,他甚至不待自己人马全部进入便跳脚骂着让人赶快关闭城门。进入城中县衙还未喝杯茶压压惊,他就忽然想起了什么,酸不溜秋地说了一句:
“胜败乃兵家常事,此战我军虽败,但却败在曹操这等卑劣小人的阴谋诡计之下!曹阿瞒虽胜,却输了士家武者的风度,令世人所不耻。来人,将免战牌挂在城楼之上,好让曹阿瞒知晓,春秋义战讲究的到底是什么。”
一众灰头土脸的文武这时听到袁术如此为自己开解,真是又羞愧、又伤心又憋死了想笑。打仗本来就是生死见血最暴力无礼的一种手段,你袁术都被人打得屁滚尿流了,竟然还想讲什么风度义理。
这就算是脑子进水养了王八的白痴,也比这位大脑少跟弦、动不动短路,俗称脑残的主公强啊!
尤其高挂免战牌一事,输就偷偷摸摸咽下这口气便完了,这挂个牌子算怎么回事儿,生怕敌军不清楚我们士气低靡、不堪一战吗?
当袁术不管这些,因为此时,他的手又开始摩挲起了手中的宝剑。所有人都知道,这是袁术又准备着想为自己的愚蠢失败而找替罪羊的前兆。由此,县衙内一众文武,不管出于畏惧还是失望,反正再无一人开口,一个个噤若寒蝉,连头都懒得抬。
袁术见自己没人搭理自己,一时也不能无端大开杀戮。但那胸口的闷气怒火,却是越发难受了,他气得一拍案几,大叫道:“将那免战牌挂得醒目点,别让曹军看不清!你们这些废物,都退下罢……”
可话音未落,众人便听到外面一片乱糟糟的动静。正当袁术邪火猛窜准备大喝之时,一个传令慌慌张张跑将进来,张口便大喊道:“将军,祸事了!”
这一句话出口,不但袁术想一剑劈了这传令,就连一旁默不作声的文武也都想将这个没眼力的传令生吞活剥了。还是徐缪这个汉室老臣终究有些城府,赶在袁术挥剑之前,赶紧怒喝那个传令道:“到底发生了何事,若说不清楚,定治你个扰乱军心之罪!”
“哪里还有什么军心,襄邑城的百姓造反了!”这传令跟着袁术整整跑了一天,粒米未尽,也是一肚子怨气,说话便冲得不行。最后,看到袁术那铁青狰狞的脸,甚至还故意又补充了一句:“城外的汉曹联军,也开始准备攻城了!”
“大胆!你,你这该死的杂碎下人!”袁术这下真被刺激到了,一个小小的传令,竟然敢如此藐视自己?可当袁术猛然跳起来准备一剑砍了那不知死活的传令时,却见那传令已将头一扭,再不理满堂的将军谋臣,更对他袁术冷讥一声,扬长而去!
而那些文武,此时竟也视若无睹,就这样放任这等顽劣猖狂的传令离去了!
袁术的眼珠子立时就红了,他现在满脑子就只有一个冲动,就是挥着手中的剑,将眼前这些自己所看不顺眼的人全都杀干净!
但今天注定是袁术的不幸日,就在袁术积蓄着邪气怒火时,一旁的徐缪突然一拍脑门儿,大叫了一句:“我们这是自投罗网了!襄邑本是曹操与卫兹讨董卓的起兵之地,曹氏一门在此根深蒂固,百姓见我等被汉曹联军追击,哪能坐视不理?曹操只需一支哨箭射入城中,就能同城中百姓里应外合!”
听徐缪这一解释,袁术这位大汉后将军、这位心理承受能力最佳之人,竟在最后一刻陡然清醒了一瞬。他再不管众人,独自跑将出去,带着亲卫一口气登上了城楼一望——汉曹联军果然要围城了!
而城中的百姓,果然也都自发组织了起来,正在城中各个角落搞起了巷战。襄邑城中黑暗的地方,不时冒起一团火焰和兵士被杀的惨嚎。整个接连不断的状况,令袁术这位纵然有着钢丝一般坚韧神经的后将军都有些承受不住,他口角一歪,猛然一阵死咳,最后以口捂嘴,赫然发现自己已经被气得咳血!
“苍天啊,我袁氏一门,究竟造了什么孽啊!”袁术扑通一声跪倒在了城楼上,往日骄矜自大的神气一扫而空。此时的他,就如同一位绝望、愤怒又委屈的孩子,声音里都带出了一丝哭腔。
“诸,诸位,你们不是身经百战的宿将,就是运筹帷幄的良谋。我往日待你们不薄,你们说说,此时我究竟该怎么办啊?……”袁术跪在地上,神智都好像有些不清,他如疯子一般猛然拉住距离他最近的袁涣:“曜卿,曜卿,你平日最善直言,为今之计,如之奈何?”
袁涣看着袁术这幅失魂落魄的模样,一时心软,扶起袁术让他站起来,至少装出一个大军统帅的样子后,才毅然决然说道:“将军,我军大败亏输,立足不稳,加之地理不明,自投险地,已无一战之可能。依属下之见,当速速率兵逃……转移,待我军寻一安身之地之后,趁汉曹联军深入再反戈一击,方能扭曲颓势。”
“对,对,曜卿言之有理。”听了袁涣一席话,袁术好像恢复了一丝神智,他一把又抓住身边一位亲卫:“快,快去传令,我们接着逃……”
这话一出口,所有在场诸人,心中都忍不住对着袁术悲叹了一口气:跟着这样一位主上,他们真的还有出头之日吗?
于是,黑沉沉的夜色一下压到众人的心头。所有人望着不见一丝星光的夜幕,只感觉自己的前途从此暗淡无光。
而就在袁术忙得连不少残兵都丢下逃窜之后,进入襄邑城的刘协和曹操却抬头仰望了一下夜色,彼此点了点头:“今夜,是个好天气啊……”
“传令,继续追!”两人再度同时开口,整个襄邑城顿时爆出一阵响彻夜空的豪迈军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