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当天下人将所有心思和谋略都用在当朝太傅、幽州牧刘虞的时候,易京城中的刘虞却对风云涌动的外面,毫无察觉。
当然,他即便想了解,公孙瓒也不会给他这个机会——在这个严防死守的易京城中,公孙瓒软禁了他。
但公孙瓒却不敢杀刘虞。
公孙瓒不是什么雄才大略之人,但身为卢植的弟子,他更不可能是腹无韬略的蠢材。刘虞主掌幽州期间,为国为民,名望素著,天下皆知。加之他对鲜卑、乌桓等游牧异族施以怀柔之策,在异族当中更享有崇高的威望。
公孙瓒清楚,一旦刘虞被杀,他非但不可能是受益之人,反而会成为整个幽州的众矢之的。倒不如留着刘虞这个肉身,反而还能将刘虞的部曲兵将收为己用,与袁绍相抗。
所以,公孙瓒对刘虞的监控十分严密。被软禁在易京城中的刘虞,有如做牢相似,唯一不同的地方,大约就是牢房中有放风的时间,而他没有放风的时间。
不过,即便是放风的时候,也足有五什的兵力相随。虽然这五十人无法应对一场混战,但总能保证刘虞不会在一百只眼睛下凭空消失。
然而,很可惜公孙瓒从来没有想过,这一百只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刘虞即便身陷囹圄,仍旧为国为民写策著书,以求天下安宁。又寸步不离跟着这位生性宽和、心忧天下的人,潜移默化接受他熏陶之后,会有怎样不可预料的结果。
这一日,刘虞从案牍当中起身,看了一身屋外的侍卫后,温言笑道:“人老了,写会儿字就有些疲惫了。我要去园中走走,又麻烦你们了。”
门外的侍卫听到这话,不由羞愧得低下了头。刘虞就是这样宽厚的人,即便他清楚知道自己这些人是公孙瓒派来监视他的,他也从未给过这些人难看的脸色,反而尽量保证自己在这些人的视线之内,不给他们多增添麻烦。
不过,待随后另一个年轻的侍卫上前与这侍卫私语了两句之后,这侍卫的脸上便又浮上了一丝喜意。不过,当这位年轻的侍卫当下就想跟刘虞说些什么时,却又被年长的侍卫制止住了。
“使君,夏日将近,正是踏青之时,我等便随使君走一走。”年长的侍卫一躬身,尽量面无表情地说道。
刘虞将这些都看在了眼中,不由疑惑道:“可是发生了什么事儿,我虽被软禁在此,但若有帮得到诸位的地方,自不会推辞。公孙伯珪虽凉薄灭裂,但毕竟还是汉室的臣子,需给我几分薄面的。”
“无事,无事。”年轻的侍卫这时候抢上话来,喜滋滋地说道:“使君大人,还是速去园中走走吧,说不定后花园倒是有好事等着使君大人呢。”
见侍卫这样说,刘虞才确认这些侍卫真的没有什么难事,笑呵呵地起身步入后花园中。
时临初夏,桃花满园,吐蕊争艳,春风柔爽。时不时吹落点点桃花飘在地上,如诗如画,不由令人觉得心旷神怡起来。
刘虞就这样看着,忽然间似乎想起了什么,不由便微笑了起来:“此时此景,正如我大汉。天子虽年幼,却譬如四季之春,可让雪消门外千山绿,花发江边二月晴。我大汉,终有天下一统,万民安泰之日啊。”
后面的侍卫听着,其中一些人不由彼此暗暗对视了一眼。接着,刘虞便感到自己背后猛然泛起一阵冰凉的杀气。他猛然回头,却看到其中距离最近的、与自己说话的那两个侍卫,猛然捂住了自己身边同伴的口鼻,一刀割破了他们的喉咙。
鲜红滚烫的血液瞬间泼洒在地上,让那些点点的桃花都为之失色。再之后,一些反应过来的侍卫才惊惶大叫:“老齐,你疯了不成?”
“爷爷没疯,倒是你们这些有眼无珠的东西,才都是瞎子!”那名被人喊做老齐的侍卫毫不迟疑,一刀又砍倒一名侍卫,接着再想拼杀时,却发现地上已经躺下了三十余人。
“你,你们这是?……”直到这时,刘虞才从震惊中反应过来,他看着凶神恶煞的老齐,也就是之前制止那位年轻侍卫的年长侍卫,止不住步步后退。
可令刘虞想不到的是,老刘这些人片刻间杀完这些侍卫后,非但没有杀他。反而铮然将手中环首刀往地上一插,跪地开口道:“使君大人,您或许已记不住老齐了。但老齐却不会忘记,三年前,若不是您赏给小人一吊钱抓药,老母早就病死在了床榻之上。使君令小人尽孝之恩,恩重如山,小人虽不懂什么忠义,但又岂能让使君大人困死在公孙瓒这狗贼手中?”
刘虞这时才有所明白,手指着这些兵士问道:“你,你们……难道都是受过我救济之人?”
“不全是。”年轻的侍卫似乎很喜欢抢别人的话,他站了起来道:“我们都是看着使君大人这些时日所为,才决定要与齐老哥一起救使君出去的!”
说完这句,年轻的侍卫神情变得严峻异常,仔细甄别了一番这些同伴后,才将后花园中一口枯井的盖子掀开,井下当即露出一个地窖的入口,还有一截软梯从井口垂下去:“使君大人,事不宜迟,速速随我们逃将出去吧。北方鲜卑、乌桓等处,皆会收留大人,届时,大人再带着异族大军狠狠痛击公孙瓒这狗贼,夺回幽州!”
刘虞眼眶不由红了,他不怎么相信善有善报这一俗语。但这一刻,却终于明白‘仗义每多屠狗辈’这句话,这些平时看起来粗俗不堪的兵士,都是在用命在坚守他们心中的信念啊。
沿着软梯下到地窖底部,刘虞不由得深深地呼吸了一下,一股冰冷的空气冲入肺部,让整个人精神为之一凛。随即,他便开口问道:“这密道也是你们所造?”
“自然不是。”老齐跟在刘虞身后,神情有些轻松起来:“公孙瓒有勇无谋,任用酷吏关靖修筑易京。我一闻听关靖令我等监视使君大人,便提前联络在外的工匠苦力,令他们挖一条密道以供使君大人逃出升天,直至今日,总算完工了。可怜公孙瓒还以为自己在幽州大权独揽,却不知民心早失,覆灭不晚矣。”
“足下当真有勇有谋,屈身在公孙伯珪帐下为一小卒,当真大材小用了。”刘虞听这老齐谈吐不凡,不由赞赏道。
“使君大人谬赞……说笑了,我老齐就有两把子力气而已。这些话,都是外面人传言,我照猫画虎学过来的。”老齐慌忙谦虚起来,但其中的急迫,更像掩饰多一些。
刘虞还欲再说,但这时那个爱多话的年轻侍卫似乎又不甘寂寞起来,打断两人道:“使君大人,您就不想知道,这条密道的出口是哪里?”
攸关生死的一个话题,登时转移了刘虞的注意力。年轻侍卫即便在阴暗的地井下,眼睛都闪闪发亮,不待刘虞开口又迫不及待道:“密道的出口,乃是易京城中鲜于银都尉的营帐!”
刘虞登时一喜,鲜于银他自然知道,此人正是自己帐下的骑都尉。为人低调、肯于任事,并且对汉室一向忠心耿耿。当初公孙瓒收缴自己大军,鲜于银誓死不降,还是公孙瓒逼着自己劝诱他,才免了一场两败俱伤的死战。
果然,出得地窖后,刘虞看到了一身戎装的鲜于银。以及,鲜于银身后那两千整装待发的幽燕精锐。
“鲜于将军,真的是你?”刘虞大喜过望,赶将着便朝鲜于银奔去。
然而,就在此时,刘虞却发现鲜于银的脸色十分冷厉。他心下一惊,不由放慢了脚步。正欲开口,便见鲜于银将手中长枪一指,冰冷喝道:“来人,给我围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