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夜晚,空旷的淮阴平原上万籁俱寂。圆圆的满月在云端若隐若现,几丝飘零的血花星星点点从空中落下,沾在地上就此融化无形。
这样的景色,实在很有风花雪月的味道。只可惜,在这样的乱世,风花雪月永远同乱世无缘。
就在这片朦胧死寂之中,汉军兵将似乎没有注意到,有一支军队正在缓缓逼近他们的大营。袁术一马当先,已然不复先前战事时的颓废和低靡,引领着两万聚拢而来的溃兵,带着一腔雪耻的骄傲,大张旗鼓地向汉军营地冲了过来。
“刘协,今夜本将军一定要将之前输掉的,全都赢回来!”袁术心中呐喊着,一股滚烫的怒火驱赶出了外界的寒冷,让他威风凛凛犹如战神。
“将军,汉军军营一丝动静也无,其中必然有诈!”张勋则不同,他从一开始就一直观察着汉营的动静,感觉一切都太反常了:双方两军军营相隔不远,自己此番倾巢而出,汉军必然第一时间便会知晓。
无论汉军匆忙迎战,还是全营鼓噪,全属于正常正常情况。可这样连万火熄灭、连刁斗之声都不闻的状况,实在太反常了。
袁术心头的火焰瞬间感觉被浇了一盆冷水,但理智尚在的他不得不承认,张勋的话不无道理,便耐着性子向张勋问了一句:“依你所言,该当如何?”
“将军,我等可派一屯兵力上前试探一番。”张勋抱拳回到。
袁术心头很不认可这样的战术,觉得只派那么一点人上去,透露着一股穷酸小气。但为了对付狡诈多谋的刘协,他也知道这样做最为稳妥。
只是,心头那股豪情就这样出师不利,实在让袁术憋闷不已。由此,鬼使神差地他便将怨气发在了张勋身上:“那便由你亲自领兵,前去试探一番汉营的虚实!”
张勋脸色登时就很难看:这是打仗,不是男女闹情绪的儿戏!既然明知是去试探敌营,只需派遣一名屯长足矣。自己身为统兵大将,一旦折在敌营当中,那对军心士气岂不是一个极大的打击?
可张勋能不去吗?
面对袁术那样的浑人,张勋知道自己一旦说出自己的想法,袁术立即就能联想到更多不该想的层面。由此,张勋狠狠压了压心头的怨气,低眉垂首抱拳冷言道:“末将领命!”
不得不说,由张勋这位身经百战的大将领兵,要比其他小校妥当慎重许多。一屯之人没有选择汉营的正门,并采用了匍匐前进的方式缓慢接近汉营。这样一来,一有什么风吹草动,或者汉营当中有什么机关布置,他们也能提前知晓。
只可惜,由于是阴天,他们看不清汉营黑黢黢的汉营中究竟藏着什么古怪。毕竟,在这个时代,患有夜盲症的兵士十之七八,纵然张勋特意挑选了这时代算属于‘异能之士’的兵士,却因为距离关系,仍旧不好辨认汉营当中究竟有什么猫腻。
这一刻,张勋实在恨死袁术那个蠢货了:两万大军对六千汉军,只需白日雷霆一击便足以一战成擒,可袁术偏偏选在了五更这个天将亮非亮的时刻,学什么古之名将的夜袭偷营!
六千打两万,夜袭偷营才有必要,那是人数少,必然用险招打出优势。可你两万人去偷一个六千人的营寨,就算赢了又有什么光彩?
然而,张勋这里怨恨袁术。袁术对张勋亦然十分不满,因为张勋选择那等稳妥的方法,固然谨慎,但问题是,太费时间了。这怎么能让心中憋着一股火的袁术,尽快释放自己的激情?
“张勋久战,锐意不在,甚令本将军失望啊……”袁术悠悠环顾众将,说了这么一番很阴阳怪气的话来。
其中一员将领黄夲闻言,登时听出了袁术弦外之音。他是颍川一带马贼,后领着千人盗匪归降了袁术,因生性急躁粗鄙,一直不为袁术所器重。今日寻到机会,当即上前抱拳道:“将军,末将愿代替张将军一探虚实!”
“好,不愧乃血勇之士,就由尔等领麾下旧部而去!”袁术满意极了:小伙子,很有眼色嘛,归来之后,本将军立刻提拔你一个副将干干。
可惜,黄夲却根本不知道,他自己根本回不来了。一千贼寇忽然就喊声震天地从汉营正门冲突而去,当真杀气盈天,锐不可当。那喊声直接让还趴在地上的张勋都傻眼了:这什么情况,袁术袁将军,你特么在逗我?!
也就是这个时候,张勋清晰地听到了地面上传来的沉闷颤动之声。那种声音对于张勋来说实在太熟悉了,那是滚滚铁骑才会叩击出的声响,而且,从声音上判断,绝对是足有五百骑的兵士!
五百骑听起来似乎不多,但问题是黄夲虽为马贼,但归了袁术之后就成了步卒。五百骑兵对一千步卒,那完全就是一场屠杀!
事实上,黄夲这时也后悔了,他似乎明白了张勋为何身经百战却还未阵亡的原因:只有小心谨慎才能驶得万年船,只有留着命在,才能升官发财啊!没有了小命儿,你光给领导留下个好印象有个屁用!
就在黄夲胆气一丧的时候,他忽然就看到一位面如重枣的大汉,魁梧的身躯似乎将战马都要压趴一般,以着猛兽出笼的气势就朝自己冲来。黄夲刚想出刀挡住那敌将的一击,却忽然看到了一道闪耀的刀光,犹如从那若隐若现的月上挥下。再之后,他就感觉自己的手臂完全失去了直觉,整个人也瞬间轻飘飘起来,飞上了月空当中。
那一刀,不说气势,就说敌将是怎样挥出来的,黄夲都没有看清。
也由此,黄夲更不知道,自己的阻挡,就如螳臂挡车般可笑。
一刀斩下黄夲的头颅,关羽连看都懒得看一眼,再度纵马长驱直入,麾下五百丹阳铁骑如热刀刺雪般便冲入其中。那种一往无前的气势和雄浑的勇悍,只将让那一千贼寇都傻了眼,所有人都看到,在这位敌将面前,再勇猛粗豪的汉子,都不过如纸糊的一般,被这名敌将一扫而过!
是的,他没有用更多的招式,对付自己这些贼寇,就如砍瓜切菜般横扫过来。因为,这样的挥舞,最有效率和震撼力!
五百丹阳铁骑在关羽的带领下,几乎不是骑兵寻常的锲入,而是扇形般地扩散围剿。冷冷的雪花都不用落在地上消融,直接在半空,就被那滚烫的鲜血给融化掉了。后方呆若木鸡的贼寇看到这一幕,手脚完全冰凉僵硬,直至大脑猛然惊醒过来后,才有一人转身大喊了一声:“快跑啊,杀神来了!”
关羽这时马已近在他身前,闻听到这句话,那威严冷厉的面孔上,竟浮出了一丝冷笑。手中的刀锋堪堪停在了半空,绕过了这贼寇一命。
这贼寇当然不知道,自己就这样死里逃生。就如同黄夲的死一样,一切都显得那么糊里糊涂。
但张勋却明白,那根本不是关羽心善。是因为那名贼寇一喊,自军士气必然遭受打击!本来就是大溃聚而来的逃兵,再亲眼看着自军被敌军这般狠戮无情的斩杀,听着那刺破夜空的惨叫,怎么可能不心神动摇?
“不要撤,冲上去!”张勋急了,大声呼喝着。可被杀破胆子的贼寇们,没有一个听他的话。仍旧跑得比兔子还快,瞬间就将赶来支援的张勋部队阵型给冲了个落花流水。
张勋这时快要疯了,回头望着自军那岿然不动的军阵,气得都想骂娘:袁术这个缺心眼的货,看到敌军出战怎么还不发兵?敌军只有五百骑,只要大军压上来,关羽必然插翅难飞啊!
可狼狈不堪逃回自军当中,却只见袁术悠悠捋了捋胡须,一副了然的模样说道:“哦?汉营果然有埋伏啊……”
埋伏你妹啊!
你这猪脑子里到底都装着什么?自军出师不利,士气都被打没了你知不知道?!
袁术知道吗?
他当然知道,他要看的,就是张勋无能出丑的一面:只有你错了,才显得出本将军正确不是吗?士气低落一点又有什么关系,两万大军打六千人,就算是人压人也把汉营压垮了,你担心个屁啊……
“好,汉军不过这点伎俩了,张勋,你戴罪立功,全力总攻罢。”袁术十分宽宏大量,他觉得,自己不计前嫌又英明神武,这场仗打赢后,张勋必然对他心服口服,惟命是从了。
而张勋,这时候两眼一红,接着又一白,差点气昏过去:袁术,我求你认真地告诉我,你是不是有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