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你的意思,就是个缓兵之计喽。说是现在强硬要求汉室恢复你兖州牧一职,其实是要等你干趴下袁术后,再借这个由头儿,让朕和汉室也好有个台阶下……”刘协皱着眉将曹操的意思总结了一下,看起来还比较认可,点了点头道:“嗯,这样还算有点汉臣的样子,可以考虑一下。”
嘴上说是考虑一下,但实际上两人都知道这事儿就这么定下来了。总体而言,这次出兵,汉室说不上赢,也算不上输。刘协虽然没有干掉曹操,但却可以借曹操的力量将袁术铲除。由于这次出兵,他还在徐州那里也砸下了刘备那颗钉子,与汉室遥相呼应。
非要确切定论一下的话,只能说这一次出兵,没有达到预料中最圆满的目标。不过,事事哪有那么完美的,维纳斯还断了胳膊呢。
但事情到这里,还没有结束。只能说,两方领导人在最大的分歧方面彼此有了共识,但在涉及到这场谈判利益分割的问题上,还需要在缠磨扯皮上一会儿。
“别太痴心妄想了,你再怎么说也是有错在先!朕可以原谅你挥兵东进,谋图徐州,但绝不会原谅你为报一己私仇,就将屠刀挥向徐州十万无辜的百姓身上。这笔血债,说什么朕也是要替徐州百姓讨要的。”
听到曹操想着就此让兖州恢复到从前,刘协根本连思索都没有就回绝了:不错,你是很难缠,阴谋阳谋玩得都很溜儿,这方面让人不服都不行。但这事儿就跟前世男女冲破最后一道防线一样,刘协毕竟东挪西凑好不容易动用三万大军,又打袁术、又感化吕布的,费了大半年的时间和精力,裤子都脱了,最后你曹操说我们还是什么都不发生,继续当好朋友?
天下哪有这样的好事儿?便宜你都占了,犯了错就当什么都没发生,你当你是老天爷的私生子啊?
可曹操对于刘协的意见,却十分不赞同:“陛下,此番汉室大动干戈,我等瞬间陷入绝境,几乎九死一生。就算如今,兖州大部也在您手中。若陛下执意不肯退步,我等反不如殊死一搏,彻彻底底当一个逆贼反臣……”
曹操的话不管说得多委婉,但总体意思就是这事儿完全在怪汉室狗拿耗子多管闲事。没你们汉室瞎掺和,我老曹也不至于混得这么惨。现在你答应给我一个兖州牧的帽子,却还想占着兖州大半不撒手,还得让我当炮灰替你打袁术……你当我是冤大头吗?
这种赔本买卖,你爱找谁找谁去。真逼急了我老曹,我也会一拍两散、鱼死网破!
现在得了便宜的刘协,还真敢跟曹操卖乖。没料到袁术一事前,他可以耍无赖,可现在袁术这搅屎棍一出现,曹操反而可以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了。
事实上,刘协和曹操都知道,两人都站在自己的立场看待问题,怎么看都是自己吃亏。这时候,也不能扯什么君臣了,刘协和曹操谁都知道,两人既然坐在这一块儿,那就是两国会谈。毕竟刘协现在根本不是威临海内、一言九鼎的君,而曹操也不是忠君爱国、牧守一方的臣。真要扯上君君臣臣那一套,事情就根本就谈不下去。
但如何处置兖州此事,可是切切实实涉及到双方利益的事件,对于这两位眼光贼毒的主儿来说,哪怕少一个县,都比少一块肉要疼。由此,两人几乎说得唾沫横飞,无论从时势还是到情感,不管说天道还是论军事,都将满腹的才学和满嘴的辩才发挥到了极致,当真不见刀兵却杀得天昏地暗。
“老曹,再怎么说,朕今年只有十五岁,还是个孩子,你就不能照顾一下我这幼小的心灵?”刘协舔了舔干涩的嘴唇,头发蓬乱,这半个时辰的争吵下来,他比上阵杀几个来回还累。
“陛下,臣今年已不惑之年,人生如白驹过隙、转瞬即逝,臣说不定哪天一闭眼,就再也睁不开了。陛下难道就不能体恤一番老臣,让老臣多活一些时日吗?”曹操这时双手已经揉捏起太阳穴,夜风一吹,他忽然感觉自己的头风症又严重了。
“你多活几年,再搞个大屠杀岂不又是天下百姓的灾难?”
“陛下,您那苟延残喘之计,于苍生无益……”
“你懂个屁!像你那样破而后立,完全就是将汉室打入地狱。而且你也光破坏,从未见你创新建立,这些年你曹操的科技发明、改良民生等等一切,哪一项比得上朕的关中?朕这是摸着石头过河,乃中庸之道……”
刘协烦闷地跟曹操争辩着,但说着这话,他脑中忽然闪过一道灵光,那‘摸着石头过河’让他忽然就放弃了刚才的争吵,转过头神秘地向曹操问道:“老曹,咱俩也别争这些形而上学的东西了……嗯,你听说过‘一国两制’没有?”
曹操又不是穿越人士,哪里知道‘一国两制’,当即疑惑地摇摇头:“陛下,莫非你又要另辟蹊径?”
“当然要换个思路解决问题,否则我们吵到天亮都不可能将这谈判敲妥。”刘协托起下巴,让自己脑中的思绪好生酝酿完毕之后,才试探着向曹操解释道:“朕的意思,这兖州朕可以不要,毕竟你在徐州是野兽,在兖州还是干得不错的。不过,汉室再怎样也是天下正统,是要名正言顺囊括九州的。所以,兖州的统治权朕还是会交还给你,但这所有权一定得是汉室的。”
“这是自然,臣无论怎么说,也还是汉臣,兖州名义上还是汉室的。”
“不,你想歪了,朕的意思,兖州还是由你来管理,军政财人这四项大权全都由你定夺。但作为你犯下错误的惩罚,汉室要每年象征性的收些费用。如此,你我各得所需,如何?”
“这倒是没听说过。不过陛下也不要欺臣愚笨,如此一来,我等虽统治兖州,但不过就是替陛下打理罢了。如此一来,臣大大吃亏了……”
“大大吃亏了?分明是你大赚特赚了,汉室兖州牧的官帽,你以为是纸糊的?你看看雍州、南阳、河东等地,朕哪一处不是都将军政人财四权牢牢捏在手里?朕特许你这样‘一州两制’,分明是汉室屈尊降贵同你一个臣子合作,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若只是这般也可,只是不知,陛下一年需要收几何税赋?”曹操不愧是曹操,一眼就看出问题的关键,就算到了前世当个老板,也至少是集团老总的水平。
“放心。朕在商言商,一向童叟无欺,收费合理。你看,朕现在好不容易攻下了兖州中西部,那东部你的地盘儿朕就放弃不收了。那些朕占领的郡县象征费用,就暂定为每年税收的六成吧。剩下的费用你可以自由安排,如何?”
“陛下,你这是杀人不用刀啊……税收的六成,剩下四成只怕都不够支付当地官员的开销了。”
“老曹啊,做人呢,最重要的是知足常乐。朕这样也无可奈何,毕竟,吕布那尊瘟神那边,朕也得给个交代吧?”为了能够得到更大的利益,刘协是什么谎话都能说。吕布办了那件蠢事儿,想着怎么给刘协交代还差不多。
“那陈留郡可不能算在其中,毕竟,现在陈留……嗯,陛下你懂的。”
“也行,这事儿朕亲自去找张邈谈去。朕倒要看看,我们这里和解了,他会给朕一个什么样的说法!”
……
……
领导人这里的基调定下了,便是副手们上阵。由此,这一夜也不去什么谈判大帐了,荀攸、荀彧、程昱、司马懿等人干脆就在篝火边连夜办公起来。到他们这里那就计较得更细了,几乎是一个县一个县的进行统计,计算数额,物产,确定税收和应当交付的财产。
待到第二日朝阳照常升起的时候,刘协和曹操齐齐打了一个哈欠。一夜未眠,两人的眼圈儿都看起来惺忪泛黑。
“老曹啊,年纪大了,就不要这么多熬夜。”刘协揉揉眼,缓缓看到一名靖安曹模样的骑士惶急向曹操赶来,不由心头暗笑:“诺,你的间谍来了,说不定给你带来了什么好消息呢。”
曹操眉头一拧,看着刘协那人畜无害的微笑,总觉得那笑容当中太多戏谑。终于看到郭嘉的手书,得知吕布女儿被困一事后,曹操才苦着脸仰天一叹:“陛下,您曾经说过,做人,要厚道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