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谧的夜空上那浓重的墨色,渐渐被黛蓝色柔和的色彩所覆盖。当天空出现鱼线白的时候,正是五更天来临的标志。这个时候,往往是人们睡觉最深沉、即便骤醒过来脑子也会在一段时间昏沉的时刻。
而就在这个时刻,斜谷关当中忽然间杀声四起,吕布的军队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杀向了毫无准备、还在睡梦中徜徉的汉中人。
懵了,彻底了懵了。熬了大半夜才感觉只阖了一下眼的汉中兵士,拖着疲累的身子和混沌的大脑茫然四顾,根本不知道出了什么事。而那些还没起床的兵士,就更加只能任人宰割。
吕布率先冲入城门,虽然此刻他一身跟普通士兵无二的短襟打扮,但猛虎出笼的架势却还是使得他那么鹤立鸡群。面对眼前惊慌失措的守门兵士,吕布甚至连挥动方天画戟都没有兴趣。因为眼下这场此状,对于他来说根本不是战斗,只是一场毫无悬念的屠杀。
吕布从不认为自己是什么心慈手软的人,但今日不知为何,当他看到那些汉中兵士眼中惊骇欲死的神情时,他便极为反常地说出了一句连自己都感到惊讶的话:“打开城门,放下兵刃。很快,你们就会发现,当了汉军的俘虏,说不定比你们汉中为兵还要好很多。”
汉中兵士们还是在发懵,吕布却已然有些不耐自己的仁慈,他大步上前,手中方天画戟顿时化作一条咆哮的长龙而去。下一瞬,就在汉中士兵已经自己毫无痛苦地解脱时,他们才发现原来那一戟,没有斩向他们,只是将城门的吊索一分为二。
这个动作,登时让他们意识到了反抗吕布意志的可怕后果,他们这才如梦惊醒,纷纷抛下武器积极地拉动城门,让城门已然激愤不耐的并州狼骑冲突而入。
就这样,牢牢阻挡着汉中和关中的雄关门户,只在吕布的一戟之下,就此易主。
而所有冲入城内的并州狼骑,简直失望至极。因为此时在清晨阳光的照耀下,他们清楚发现城内基本没有激烈的反抗。就算是城中那些反应最敏捷、行动最快速的汉中兵士,也根本没有胆量同汉军对抗。他们只是做到了将自己屁股放在马鞍上迅速撤退,逃出了斜谷关,奔向他们的大本营——下辨城。
这些溃兵当中,自然就有大军的总统帅张卫。他急怒交加,又悔又恨。但他也死都不明白,吕布和汉室那些大兵们怎么会突然从天而降,他们是怎么突破的斜谷关天险,一下子就把战斗变成了自己没有准备的城内巷战的?!
“是,是那些樵夫和流民!”阎圃这个时候忽然醒悟了,因为这时候他已然看到了身后一名汉室追兵的装扮。他们握住兵刃的手上沾满了泥土,而且小腿处还带着没有干透的水渍。
这个发现,让阎圃一瞬间就明白,就当他们酣然大睡,享受战场丧难得的片刻安逸的时候。吕布和他们手下这支大军,就在深秋的季节里,穿着这样丝毫不御寒的衣裳,趁夜进山来了一次彻底刺激地徒手攀岩。可以想象,在那次的高山怪石下,必然有一些士兵因为手足冻僵的缘故,从此就彻底躺在了荒芜人迹的山中。
而徒手攀岩之后,他们应该还涉水泅过了一道小溪,才千辛万苦地抢在了天亮之前绕过了斜谷关的正面,从背后向汉中军发起了出其不意地猛攻。
“此乃置之死地而后生之计,将军,我们输得一点都不冤。”想通这一切的阎圃,被吕布搞得一点脾气都没有。后面的话,他并没有说出来,因为说出来非但无济于事,反而只会让自己更难受。
毕竟,只要自军的警觉性再高一些,那么今夜的惨败就不会发生。甚至,只要他们勇敢那么一点点,就可以看清吕布那支偷袭的兵力并没有多少。况且汉军还跋山涉水了一夜,战斗力恐怕只能剩下三成。只要人数占绝对优势的自军能在最初的慌乱中稳定住阵脚,那么失败的就一定还是他吕布!
但是这时候说什么都晚了,无论怎样吕布都把一个个的不可能变成了可能。对于汉中人来说,只有赶紧逃跑吧,吕布的并州狼骑就在他们后面不远处紧紧地追着,那些整整憋了一夜,又在斜谷关没有半分发泄的狼骑们,可不是跋山涉水了一夜的黄巾军,他们体力和战斗力都早已变得旺盛而炽烈。
此刻,天险雄关已经拿下,那些还毫无战功的并州狼骑,会让自己这些溃兵再进城喘上一口气吗?
当然不会!
值得庆幸的是,在之前一连串的败绩当中,汉中人已经将逃跑这门必备的技能练到了经验满值。那天早晨,在并州狼骑和汉中人之间举行的晨练狂奔中,无论吕布和他的部下怎么拼命加快速度,还是让张卫带着大量的汉中败兵逃进了下辨城。
进入城中的张卫当机立断,使出了一招损人也不利己的办法。妄图把吃了兴奋剂一样的吕布挡在城外——他下令将下辨城护城河上的桥给毁了,这等于摆明了告诉吕布:老吕,你行,我是打不过你了,可是你也别得意,我把门彻底关死行不行?我不打算出去了,你也别想着能进来!
但是他的如意算盘再一次打错了,他脑子一定是急得半中风了,才导致神志不清。他怎么不想想,连斜谷关两边的大山还有冰冷的涧水都挡不住吕布,你一个人工挖出来的护城河能顶个屁用?
于是所有惊魂未定的汉中人,又看到了让他们心惊肉跳的一幕,只见剧烈运动了一夜加一早晨的汉室大兵哥没有丝毫的犹豫,直接扑通扑通地跳进了水里,那架式轻松得就像运动后洗了个澡一样,然后就冲上了对岸,直奔城门。
见过生猛的,没见过这么生猛的,这简直是不要命了……一群疯子!
从梦中惊醒一路被追杀到这儿的汉中军人看得都有些傻了,眼看着这道城门也什么都不是了,马上就要被这群疯子冲进来了……怎么办?!
就在这个时候,连月来饱尝失败滋味的张卫大将军愤怒了,他经过稍微的喘息回过些神来后,突然间勃然大怒:吕布你个王八蛋,你欺人太甚了!谁没打过仗?谁没有打过胜仗?!哪有像你这样小人得志,不依不饶的?!好吧,我就让你看看,我张卫到底是个什么人!
他突然间伏在城墙上,向城下大喊:“吕布,我们各为其主,你不要欺人太甚!你偷偷摸摸地进攻,太不光明磊落!有种的等我打开城门,列好队伍,咱们真刀真枪地见过输赢胜负!怎么样,你敢吗?”
城墙下正后悔没让并州狼骑将攻城器械带来的吕布一听就乐了,紧接着,所有的汉室大兵们都乐了:天啊,竟然还有这等好事儿,想啥来啥?……来来来,大家退后,给人家留个地儿,也让汉中人当把爷们儿!
吕布的大军听话地后退了,愤怒中的张卫开始兑现自己的诺言。可阎圃还没傻,拼命想阻止张卫,却被张卫一脚踹到了一边。然后张卫就真的大开城门,列阵出战了。而且,为了使自己更爷们儿一些,他还主动提出跟吕布单挑的要求。
吕布脸上的笑意简直比已然升上正空的太阳还要浓烈,他死死凝视着张卫,悠悠感慨了一句:“真是个幸运的家伙。”
“将军何出此言?”一旁的周仓有所不解:宰了这个张卫还不跟杀鸡一样,怎么吕布反而认为这个倒霉蛋儿幸运了?
“因为前一个月,我好几次都能杀掉他,就是为了让汉中人能有刻骨铭心的教训,都放过了这个蠢货。现在他主动出来送死,我却还是不能杀他。毕竟,接下来的谈判,有这个张鲁的弟弟当俘虏,对我们相当有利啊……”吕布悠悠说完这话,猛然一催赤兔,直扑皇张卫!
结果,张卫的愤怒,连吕布一招都没有敌住,就乖乖成了俘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