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西汉室与韩遂的大战,就在阎行推着一辆独轮车,将韩遂送回金城的时候便结束了。汉室的大兵们,也终于赶在了初雪普降在关中大地的前夕,赶回了关中老家。凯旋归来的将士,自然又让长安城一片轰动。
如今的长安百姓,已经渐渐有些习惯这种带着一点遗憾的胜利了。只有街头上的一些愣头青还叫嚷着班定远之事犹在眼前,汉军当马踏贺兰山重振皇威。
不过,这种话也没在街巷市井引起多少共鸣,往往这些士子回家醉酒之后胡言乱语,就会被家中的老人一巴掌呼在脸上:“就你还想纵马贺兰山,收复失地?治大国如烹小鲜这道理懂不懂?陛下都知道一张一弛,休养生息,你比陛下还英明?”
就在这巨大胜利夹杂着小小闹剧中,纷纷扬扬的兴平二年落下了帷幕。在汉代,冬天从来不是个好时节。不过,能有两场大胜和富足的粮仓,可以让百姓们悠闲地在家喝上一场小酒,忙活着过一个富足喜庆的年,这比什么都强。
皇宫里的新年,自然要比民间更盛大,无数红色的绫缎被绑在了树上,仿佛一夜老树又怒放新花。在皑皑白雪的反衬下,整个未央宫纯白之上却燃着绚丽的赤色火德,让刘协只是看上一眼,就觉得心思飘渺。
想想历史上这一年,他这个汉献帝本应该如仓惶之犬一样逃到雒阳,然后在安邑那个地上过上一个凄风惨雨的新年。甚至那一年的年夜饭,他可能连一口肉都吃不上,就急吼吼地在大年初一的安邑地界上祭祀天地,改元年号为:建安。
年号这个东西,在封建时代非常有讲究,每一个都真实地体现了当时君主的最深切愿望。这个东西,既是个口彩,更是个广告,简单具体的几个字,立即就能让全天下臣民明白当时的国策民情。而且古代人超级相信这个,年号如人名,认为这会严重影响一个时代、一个皇帝的命运走向。
比如刘协那个便宜老爹的时候,还叫什么‘光和’,那时候昏庸的汉灵帝还认为自己是太阳,给百姓带来光明和平;可黄巾起义彻底击碎了他自欺欺人的幻想,到一八四年年底黄巾起义刚被平灭的时候,刘宏赶紧改了年号叫‘中平’。
这个年号是告诉世人,他刘宏要在和平中中兴汉室了,结果,那六年期间内忧外患,刘宏屁点儿没有中兴,反而留下一个悬而未决的皇位,最后让董卓渔翁得利进了雒阳。
刘协上位后,用的第一个年号叫‘初平’,这其中明显看出有董卓胁迫的迹象,因为董卓认为自己掌控了朝堂,天下就初步平定了。干掉董卓后,汉朝第二次改元叫‘兴平’。这基本上跟刘宏的‘中平’意思一样,都是中兴汉室的意思。
纵观汉末这几年的年号,‘平’这个字出现次数最多,于是也就知道,乱世当中的和平是多么的宝贵。
历史上东归雒阳后,可以想象那一天汉献帝在祭祀天地的时候,心中是多么渴盼着上天的垂青,能够让他‘安全地建设雒阳’。或许,那一刻汉室的遗老都可以清楚看到那位年轻皇帝脸上的惶恐不安,就连建设一个地方,他都祈求着安全。
那时的汉室,真的已然摇摇欲坠,可上天依旧没有给汉献帝任何怜悯,等曹操闯入雒阳将汉献帝迎入许县的时候,‘建安’那个年号虽然还在,但却已经名不副实了。
不过,现在的刘协,却可以坐在温暖如春的宣室殿中,吃着火锅唱着歌儿。比起历史上那个汉献帝不知道好过多少倍,更让历史上那个汉献帝不敢置信的,此时的刘协竟然还请了‘三陪’:陪吃、陪喝、陪聊。
而且,这四位还都是一等一的大美女。貂蝉沉鱼落雁之容自不用提,伏寿雍容端庄也不用多讲,吕玲绮英气逼人还是不用说,剩下一位蔡琰,腹有诗书气自华更是不用说……
那还有什么好说的?
刘协一手举樽,一边又极其厚颜无耻地开始了剽窃:“君不见,黄河之水天上来,奔流到海不复回。君不见,高堂明镜悲白发,朝如青丝暮成雪。人生得意须尽欢,莫使金樽空对月……”
不得不说上一句,诗这种格式的确在汉末就已经出现,著名的《古诗十九首》就深刻地再现了文人在汉末社会思想大转变时期,他们追求的幻灭与沉沦,心灵的觉醒与痛苦都在诗句中克制又不甘地体现出来,是中华文学瑰宝上不可多得的明珠。
不过,这时候的诗句语言还是朴素自然了点,通用的也都是五言。可有句话怎么说来着,音乐是没有国界的,好的诗句也是同样可以跨越时空的。当刘协一副恣意自满的模样,将诗仙李白的《将进酒》吟唱完毕后,他看到三张绝美却被震惊到了面容。
那一刻,刘协甚至没有留意最后一张脸为何是苦苦思索。他只感到身为男人的虚荣心被极大满足,全身所有细胞都在洋溢着畅快。
大汉皇后伏寿最先从震惊中反应过来,开口道:“夫君此诗不拘格律,狂放激愤,果真有天子之气,臣妾为陛下贺。”
得千古佳句,自当饮酒一贺。伏寿之后,貂蝉亦然惊醒,悠悠感叹道:“陛下全诗归结于万古愁,回应篇首,如大河奔流,纵横捭阖,有悲却不见愁,气象不凡,果乃博大胸怀。”
说罢这句,貂蝉自然也举起了酒樽。同时,也让刘协不由自主地看到了她的‘博大胸怀’。
然后才是吕玲绮,她似乎有些听不懂,但仍旧举起酒樽对刘协说道:“我虽然不知道你到底在唱什么,不过像是沙场男儿的气魄,来,干!”
刘协乐得嘴巴都能塞个鸡蛋,他当然知道拿诗仙的巅峰之作,来忽悠这几位美女实在很没品,也没有半分天子气度。可问题是,他本来就不是什么天子啊!他就一俗人,纵然剽窃无耻,可在这个没有专利的时代,拿来让仰慕自己的美女们自在一笑,豪爽饮下一樽,又有什么不行?
更何况,假如这几位美女不胜酒力,醉卧在宣室殿,那接下来的事儿……
可惜,任何完美的阴谋都有纰漏,更别说一次蹩脚的剽窃。正当刘协憧憬着兴平三年第一天,憧憬着自己十六岁这年如花年纪的幸福时,一旁久未开口的蔡琰却忽然说道:“陛下,‘烹羊宰牛且为乐,会须一饮三百杯’这句臣认为不妥。耕牛劳苦了一生,最后不得善终,反而会被人剥皮抽筋,啃食骨肉,这样的行为让正人君子不齿。”
“陛下虽治理关中数载,初见复兴,却也不该提倡这等奢侈孟浪行为。须知上行下效,陛下很多行为已皆被效仿,纵大多有利民生,却也不可千里之堤溃于蚁穴。”
刘协默默听着蔡琰这番教导,还是有些不死心:“昭姬,你就不觉得朕这首诗气势磅礴、鬼斧神工,足以惊天地、泣鬼神?”
可谁知,蔡琰仅仅一抬头,就说出让刘协一屁股坐在了地上的话:“剽窃所得,何谈气势磅礴?”
“朕,朕哪里剽窃了,昭姬,这话你得说清楚,否则朕要告你诽谤!不,你这是欺君大罪!”刘协色厉内荏地叫了起来,他可是清楚记得,自己已经将‘岑夫子,丹丘生’改成了‘伏皇后、众佳卿’,甚至,他都觉得这样给这诗句增添了绝美的幽柔,让整首诗更有了情调儿……
可蔡琰却不为所动,并略带鄙夷地说道:“陛下,此诗整体皆是悲而能壮,哀而不伤,极愤慨而又极豪放的格调,显然男子聚饮时所作。女子不过男儿附庸,若非知己在侧,又岂会抒发如此情怀?”
“寿儿便是朕的红颜知己,家国一体,朕感念于此,又有何错?”
“嘴硬。”貂蝉暗自微笑,却一语揭穿了刘协的谎话。
“就算陛下这点可自圆其说,那‘陈王昔时宴平乐,斗酒十千恣欢谑’这句,又是出自何典故?”
“陈王,不就是……”刘协说着就酒醒了大半,猛地给了自己一巴掌:陈王的确是这时代的人,而且非常出名,他就是曹操那位极有文采的儿子曹植。不过,他今年才四岁,距离后来他当陈思王、设平乐宴还早着呢。
“原来,你果然在剽窃,干!”吕玲绮白了刘协一眼,这一次的‘干’跟上次不同。上次是平声,这次是降声……
于是,这一场很好的装叉火锅宴,就这样虎头蛇尾地落下了帷幕。不过,让刘协值得庆幸的是,自己的正牌儿媳妇没有随那三位一同离去。
然而,未待刘协感叹‘媳妇儿还是正牌儿的好’时,他忽然回头看到了伏寿脸上那一抹严厉的哀愁:“陛下,臣妾有话需和陛下谈谈……”
刘协心中顿时哀嚎:女人认真的时候,绝没什么好事儿。前世一般这种情况的完整话句都是‘老公,我有话要和你谈谈,我们还是离婚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