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遂剧烈的咳嗽,让萧关城下的百姓将注意力又放在了他的身上。众位百姓甚至还有点奇怪:对啊,我们刚才是因为这老者之事发怒的,怎么稀里糊涂就聊了不少韩遂的破事儿。那狗日的,怎么不跟这老者一样得了绝症。
真是好人不长命、祸害一万年啊……
一想到这些,所有百姓就将目光放在了张绣身上,毕竟刚才就是因为张绣阻止这对父子出关,才让他们对汉军有敌意的。现在事情弄清楚了,一切都是韩遂给闹得,他们也就想赶紧让张绣处理完这对父子的事儿,然后各回各家、各找各妈,该干啥干啥去。
可张绣这时却好像没有听到老者的咳嗽,一双眼睛很奇怪地望着刚站起身的张既:他之前也被张既一番话语说动,可现在仔细回忆起来,就感觉张既那番话好像太不应该了。
那番话听起来似乎是为了平息百姓的怒气,可其中一大段评判韩遂的话,却好似在教导韩遂一样。张绣可知道,有时候一位谋士的一条策略,比之十万精兵还要有用。假如张既刚才的那番话恰巧被韩遂得知,又被韩遂学以致用,那汉室以后想收复凉州,岂非千难万难?
虽然眼前这些百姓,怎么都不太可能跑去将这些告诉韩遂,但凡事不怕一万、就怕万一。张绣怎么都觉得,张既这次劳心费力地跟这些无知的百姓说了这么多,其中必然有他想不通的古怪地方。只不过,正是因为他想不通,他也就不知道张既到底是出于何动机和目的。
“将军,适才你诛杀那铁羌盟头目,下官还能猜测得出来。可这对父子无论怎么看,所为都是大仁大义之举,将军又何必为难他们?”张既拱手向张绣施了一礼,他此时面上表情古波不惊,好似刚才一番泄露天机的话,跟他一点关系都没有似的。
“哦…这对父子,不错,我之所以拦住这对父子,并不是因为他们有什么嫌疑。”张绣恍然惊醒,缓缓收回了自己对张既的怀疑目光。
他知道张既是天子特意指派到萧关这里的,那说不定便身负着他所不知道的使命。张既既然不主动解释,那张绣就算看在刘协的面子上也不能强求,只好将注意力转移到这对奇怪的父子身上。
于是张绣催动缰绳,慢慢走到那个儿子的面前。这时谁都感觉得到张绣身上散发着一种强大的威严,那是在战场上一枪枪挑死敌人性命才练就的危险气息。所有对这种杀气很熟悉的兵士,都不由向外退了一步,全身往外冒着寒气。
处在这种杀气中心的汉子,也就是西凉第一大将阎行。几乎在刚察觉张绣身上杀气暴露的时候,本能地就要发出自己的气势为之对抗。可他毕竟知道自己现在扮演着什么身份,强自收摄心神装作一副害怕却还要硬挺的样子,哆嗦着嘴,却说不出一句话来。
这样的反应似乎让张绣很满意,最后的一次试探,让他确信眼前这对父子不是什么上过战场的人。于是,杀气缓缓一收,整个人忽然就笑得犹如冬雪消融:“我阻止你们离去,只是想做一些妥善的安排而已。你叫什么名字,家住何处?”
“回,回将军,小人姓何,叫何三。老家在金城,后因战乱才迁入了扶风郡,在山中当猎户度日。”阎行回答地很克制,很好地演绎了一个百姓见到将军的惶恐和畏惧。
“我知道了,此番你处…处理了你父亲之后,我会跟扶风郡守说一声,将你编入籍册当中。你此番所为,乃是大义,本应上奏天子予以嘉奖,但此举又与孝道不符,所以……”张绣伸手入怀,摸出了两块马蹄金扔在了那汉子的脚下:“所以,这两块金子,便算是我个人对你的奖励了。待我上奏了天子之后,再看天子的意思。”
阎行愣愣不敢相信地捡起地上的金子,却没有做出用牙去咬金子验证真伪的动作。他时刻谨记着自己是在扮演着一个朴实、还有一点良知和气节的猎户,所以他只会在巨大的财富面前冲动一下捡起金子,但不会视财如命。
随后,阎行还让自己的脸色纠结了一段时间,才一副毅然决然地样子将金子交还给张绣道:“将军,小人做这些本就心里不安。您再奖赏我这些金子,小人更觉得难受,还请将军收回。”
“我送出去的东西,就没有被人送回来过的。”张绣淡淡说了这一句,随后不待阎行继续开口,他就将头扭到了一边,冷硬说道:“你现在可以走了。”
阎行又装作还想拒绝的模样,却不料一旁的张既却推着他道:“走吧走吧,我们将军是个爽利人,你若不爽利,只会让他看得心烦。火化你父亲后,好生用这些金子做点买卖,让自己过得好点,这也是你老父亲的心愿。”
独轮车中的韩遂,演技自然不比阎行差,此时他已经从张既刚才一番话中回过神来,在独轮车中装作感激不尽的样子,虚着身子想向张绣等人叩头。但独轮车可经不住韩遂身子的动弹,立刻就有倾倒的迹象。
阎行当然抢先一步稳住独轮车,这时就是一副完全要走的样子了。随着张绣微微摆手和在众百姓目送之下,阎行便借坡下驴地做出了百感交集离去的样子。
可没等他走两步,就发现身后足足跟着有两百余名的西凉铁骑。这让阎行和韩遂十分不安,但顾忌身份又不能明着开口,只能一个劲儿地回头施礼,口中说道:“诸位大哥回去吧,小人不敢劳烦诸位相送……”
“出了萧关就是韩遂的地界儿,这些兵士会一路护送到你处置完此事,保证你平安归来。”张绣见阎行连番阻挠,眼中又渐渐闪动起怀疑的目光来。
阎行心中暗叹,他知道自己还是小瞧这个年轻人了:这个张绣,果然还是没有完全对自己放心,让两百余骑兵护送,就算是再悍勇的大将恐怕也会死在他们的一次冲锋当中。
当然,还有一种可能就是张绣毕竟是汉室的将军,他要保证亲眼看到身患虏疮患者被火化。不过,这种可能性在阎行看来,恐怕只占很小的比例。
幸运的是,阎行他也从来不指望一个简单的虏疮就能混过这座萧关。也就在此时,萧关三里处外忽然响起一股烟尘,城头上的哨探立刻下城前来向张绣禀告道:“将军,有敌情,看样子像是小股的羌胡流寇!”
“大概多少人?”
“三千余众!”
“这么多?”张绣闻言先是一惊,随后又忽然大喜,此刻手下还能有这么多部队的家伙,必然是一条大鱼,他当机立断,挥手下令对着那些要护卫那对父子的西凉铁骑说道:“只留两人护卫这对父子出关,其余归入编制随我出击!”
“诺!”两百骑兵急速归队,张绣瞬间留下了一千西凉铁骑继续驻守萧关,剩下两千西凉铁骑就全被他调动了出去。
临时出了这等事,萧关那厚重的大门自然就被缓缓地关闭了。
而萧关城内的张既,则遥遥望着那对父子刚好出了关的背影,悠悠感叹:“韩遂,陛下的话,我可是已经全都传给你了。你若有能,便为陛下牧守凉州几年,让百姓多过上几年和平的日子;若是无能,使得凉州画虎不成反类犬,那就多积攒一些经验教训,待陛下收复凉州后,我来治理那一片饱受疮痍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