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太阳逐渐升起,天边色彩缤纷,开始是桃红,随即变成朱红,最终一片金黄。然后天空密布的云雾仿佛受到背后火球的高温烘烤,逐渐分解,最终越变越薄,直到消失不见。又过了一个时辰,缤纷的各种颜色渐渐暗了下去,最后混合在了一起,变得一片亮得让人睁不开眼的白。
自从听泰山百姓说了泰山日出时的异象后,袁术就十分喜欢看清晨的太阳。他认为自己既然是上天委任的天命之人,那太阳或许在照射自己的时候,也该多一些不同的光芒。
不过,袁术这一片痴心,当然没有换来光芒万丈或者红霞遍天。不过,袁术也并未因为这点小细节而变得不悦。相反,随着日子的一天天过去,他的心情非但好起来,甚至都要雀跃起来了。
当他走下高台的时候,忽然一名传令将一册战报传递给了袁术。袁术展览一看之后,登时精神更加振奋,对着身边人喊道:“速去召集文武属官,来莫愁殿议事!”
“本将军得上天垂爱,距离泰山封禅一事又近了一步!”袁术志得意满地当着文武便饮了一樽酒,随后看到了众人一副面面相觑的神情,又觉得有些扫兴:“诸位不要拘束,与本将军共饮一樽,贺本将军北征徐州大胜!”
“主公,徐州那边有消息了?”张勋是袁术麾下老成持重的一员名将,即便纪灵没有投汉的时候,他的资历也远高纪灵一筹。只不过,当初袁术要征伐徐州的时候,张勋极力劝阻,惹得袁术很是不忿,由此这北征的统帅也就没有落到张勋头上。
此时不过一个月时间段,徐州就有消息传来,张勋觉得自然很是意外。毕竟,此番派去北征徐州的两支部队,张勋可是一点都不看好的。
首先,这两支部队一支是由梁纲率领的,梁纲这人张勋再熟悉不过了,既不稳重、又不巧变,唯独可以称赞的,就是他还有一股子勇力。而另一支,就是雷薄率领的,这一支比起梁纲来,更让张勋担忧。毕竟梁纲怎么说也算一员中庸之将,而雷薄却不过一介草莽,粗鄙无谋不说,部下军纪更是松懈不堪……
假如只是这样,张勋其实也不会很意外。但问题是,这次出征不过是袁术脑子一热下达的军令,整个袁术势力的后勤系统根本运转动员不开。更何况这系统形同虚设不说,掌管军需的韩胤,还是个雁过拔毛的角色,经由他手的军资当真要被扒下一层皮来,再被各级军官克扣下来,兵士们恐怕连十日的口粮都领不到就要与敌军交战。
这样的两支部队入徐州,恐怕连坚持都坚持不下来。可是,看袁术的神色,却怎么也不像打了败仗的懊恼。
“张将军,你只认为本将军穷兵黩武,却不知这一切都是天意!”袁术异常自得地看了一眼张勋,直到看到张勋一脸不解后,他才满意地放下酒樽解释道:“你以为本将军是那等无谋之人?事实上,早在出兵之前,本将军便已亲手写了两封信,派人送入了徐州!”
说罢,袁术伸手一扬,将他刚得来的战报丢在了白银铺就的地面上。张勋虽然知道这是袁术故意在向他示威,但为了能一窥究竟,他还是暗忍下来捡起了那三封战报。
第一封战报是雷薄写来的,他进攻的方向是绕过了徐州治所彭城,转而渡河攻伐下邳。刘备于是调张飞与下邳相曹豹一块守卫,自己领兵拒挡,双方交兵,刘备原本占有优势。却不料忽然后院失火,下邳城中以曹豹、许耽为首的将领忽然发难,张飞猝不及防,只得出城投奔刘备。
刘备赶忙回师平叛,但由于军中不少士兵同样都是徐州兵士,因此不愿与城中作乱的乡亲同僚交战,于是军中散乱一团,大半士兵哗变逃亡。此时雷薄率部赶到,大破刘备。在内忧外患的双重打击下,刘备只得抛弃几近崩溃的军队,奔海西而走。雷薄于是亲率五千士兵紧追不舍,这一仗算是很侥幸地胜了。
但假如说雷薄的胜利还有些让张勋摸不着头脑,第二封梁纲的战报,就让张勋感到离奇了。梁纲攻伐的是徐州南端的淮阴,也就是当初汉天子在那里将袁术打得屁滚尿流的地方。
梁纲面对的敌军,是淮阴如今的大族陈家。但大军临城之后,陈家好像只是象征性地抵抗了几天后,随后就因听闻了刘备大败的消息,便开城投了降,对梁纲大军款待不已。甚至,家主陈珪还表现出了有意归顺袁术的迹象。
第三封战报,那跟徐州战事没有关系了,是南面孙策所传。他上书给袁术说得了周瑜之助后,率四千壮士直下江东,渡江转战,连克横江渡、当利口,击败张英、樊能二将。此后又派遣别部司马董袭分兵略定丹阳郡南部诸县,自己则率主力正与刘繇对峙在牛渚山大营。刘繇屡次出兵迎战,都被他杀得大败。最近一次交锋孙策连破刘繇十二寨,俘获辎重不计其数,降卒近万。
张勋直接隔过了孙策的战报,因为孙策的勇武他是知道的。当初孙策在袁术府中为质的时候,张勋丝毫不小觑年少的孙策,还曾多番指点过那个少年,算是有过一段情谊。不过,也因为如此,孙策的野心和对袁术的怨恨张勋也是清楚的。只可惜孙策现在一面结交汉室、又一面向袁术示好,加之袁术自大无人,已到了目无余子的地步,竟纵容放任了孙策的壮大。
现在跟袁术说孙策一事,显然是不合时宜的。更何况,直到这个时候,张勋都没有弄懂雷薄和梁纲两路大军是如何得胜的,这让他感觉自己的能力很是欠缺。
“张将军,你不过一将军尔,岂知这天意的玄妙?上天既然让本将军封禅泰山,必然会给本将军扫清障碍,你要敬畏天命啊……”袁术待张勋看完战报,忍不住又敲打了张勋一句。
张勋现在心里烦得长草,他如今听到‘天命’这些话就觉得头疼:假如天意真的存在的话,直接让汉室天子、冀州袁绍、兖州曹操一齐暴病身亡,袁术出兵一扫天下,不就指日可待了?
可现在袁术醉心这谶语,他要是敢质疑,必然得不了好果子。于是暗暗忍下心中的烦闷后,张勋很艰难地开口说道:“主公,天意昭昭,却也需事在人为。这其中若没有主公的妙策筹划,下邳、淮阴两地必然不会这般倒戈投诚。属下愚钝,还望主公不吝解惑。”
这时的张勋罕见地向袁术低了头,甚至还拍起了袁术的马屁。这样的姿态,让袁术的虚荣的心理得到了莫大的满足。他忍不住骄傲地哼了一声,还故意拉长了尾音,让大殿之内所有人都能感受到自己身为天命之人,以莫大成功震慑了殿上宵小的满足和自得后,才慢条斯理地开始向张勋解释起来。
“早在刘备那织席贩履之徒窃夺徐州后,本将军便知他难以守住徐州。随后这鼠目寸光之人,更是大力同徐州土著豪强混到了一起,对陶谦那些丹阳旧部多番欺凌,本将军便知道机会来了。”
袁术这时就像一位成功人士,缓缓走下玉阶对自己的部下答疑解惑:“早在雷薄出征之前,本将军便写了一封密信给曹豹,约定只要他归顺本将军,必然荣华富贵享用不尽。曹豹在刘备手下毫无指望,此番得本将军一诺,他岂能不涌泉相报?”
张勋点点头,这一点他是能够猜到的。曹豹与刘备不和一事天下皆知,甚至,他还跟汉室天子很不和。毕竟,当年刘协一顿酒骗走了曹豹的嫡系,刘备还是帮凶,他不恨刘备简直都奇怪了。袁术能做到这一点,其实应当算作水到渠成的事了。
“那淮阴一事呢?陈珪乃徐州宿老、天下名士,主公难道仅凭一封信,便可让他俯首归顺?”
“陈珪这里,当然不可能那么简单。”袁术淡淡一笑,浑身上下都洋溢着智珠在握的优越。不过,这一笑的时候,那目光却不经意瞟向了一旁静默的参军梁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