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此番赶来奇袭黑山军营盘的部队,并不是步度根的鲜卑勇士。虽然,左髭丈八的举动的确会换来鲜卑勇士的报复,但实际情况下,这次的报复不会在这么快的时间内便发生。
因为,游牧民族有着最致命的一个缺陷,就是部落彼此之间,争斗厮杀多于合作。那伙受了欺负的鲜卑勇士的确在秘密联络着各个部落,也企图给左髭丈八一个教训。但这等联络很是麻烦,远不如汉人抱团儿那样一呼百应。
张辽出生在马邑,自武艺初成的时候,便与鲜卑异族大小死战几十次,对于鲜卑部落的了解可谓熟稔在心。所以,当他听闻了左髭丈八这件事之后,便知道自己在这个过程当中,打一个时间差。
这一千名并州狼骑的数量,也是经由张辽仔细推算过的。一来,这样的数量,正好可以让他在黑山贼众营盘当中冲杀一阵,既能制造出相当的混乱,也可以轻易脱身;二来,一个部落紧急联络下,能拉来的人数,大概就是这么个数字。
此时,一千悍勇的并州狼骑踏平左髭丈八的营帐后,又直直向前劈开黑山贼众聚集起来的阻击,如利刀割开黄油。眨眼间,便将黑山贼众的营盘冲击了突进了三分之一。燃烧的火焰给了张辽最好的视野,他望着远处那直立着的中坚大旗,虎吼一声,引军直扑而去。
汉军当中有句名言,那就是‘踏营若不斩将夺旗,那就只能是劫营,而不是踏营’。只有斩将夺旗,才能彻底打乱敌军的部署,令敌军为之气夺。
张辽拴好左髭丈八的首级后,再度提矛一马当先冲锋,扑入了敌营。乱纷纷的敌军被突入的汉军摧枯拉朽一般劈开,相对于并州狼骑真正如狼一般不可匹敌的气势,黑山贼众的反应就如一群慌乱的羊。
侧面一杆长戟斩了过来,张辽矛在外手,来不及收回,左手一探。将那长戟抓住。持戟的大汉不相信似的,被张辽如拽稻草般从战阵中拖出来。又是几杆戟刺来,张辽用左手一横,连戟带人向外架出,右手长矛回旋。四颗人头同时飞了起来,鲜血喷涌。
与此同时,张辽感到左肩一痛,已经被人刺伤了。他大吼一声,夹紧肩上肌肉。背后那人的兵器竟抽之不回,张辽手中长矛向后挥出,身后那人被捅了个通透,待张辽长矛拔出的时候,一腔血整个地喷涌出来,在半空形成红色的喷泉。这情形,让已然心惊胆裂的黑山贼众更加心寒胆丧。
在张辽的身后,并州狼骑没有去抢夺战利品,也没有纠缠于个别的厮杀,他们随在主将身后,大声呼喝着自己都听不懂、但却畅快鼓舞士气的喊杀声。山呼海啸的声音一路向前,无可阻挡,将一切阻在前面的东西踏碎。
赶至中军帐辕门里的大旗时,张辽蓦然再度抽动自己的战马。他手里的长矛显然不适合劈砍,对付起碗口粗的大纛旗,更需要强劲的冲力。终于待张辽到达大纛之前时,张辽运足自己的手臂,大吼一声,手中长矛直接划过捆绑固定大纛的绳索。
精钢百炼的矛尖,立时将那些坚硬的麻绳划断,张辽复又一击,摇摇欲坠的大纛登时就如狂风暴雨中的扁舟,没来得及挣扎一下便直挺挺地向后倒去。张辽纵马不停,一连串的动作犹如行云流水,当大纛轰然倒下的烟尘终于散尽的时候,所有人都看到从烟尘当中冲出的张辽,手中已然擎着一面旗帜。
整个黑山贼众营盘立时哗然一片:斩将夺旗,这是真正的斩将夺旗!
在冷兵器战斗当中,所有闯营都将这一举动视为最高的荣誉。因为能做到这些,实在太难了!中军大旗就乃营盘之魄,守护营盘的大将就是兵士之胆,现在胆魄都被敌军击碎了,他们这些兵士哪里还有一丝勇气去阻止张辽?
可就在这个时候,忽然一声暴怒的吼声传来:“你们根本不是鲜卑人,鲜卑人内部彼此猜忌防备,断不可能组成这样亲密无间的锥形阵踏营。而且,鲜卑人也根本不知道斩将夺旗!”
颜良狂吼着冲出来,这一夜他的心情简直糟透了。前些时日看着逢纪在步度根和黑山贼首领那里两处吃瘪,他还幸灾乐祸。可随后袁绍一封措辞严厉的书信,登时激起了颜良身为武将的骄傲。他再度几番陪同逢纪再度劝诱步度根和黑山贼,期望可以用自己的威名来激发这些人的斗志,却想不到,这些人早已不将自己放在眼里!
今夜,颜良原本就有些睡不着,听到嘈乱的时候,他便迅速穿戴起来。可想不到刚听手下传令告知说鲜卑人反水,自己一冲出来,就看到了敌人已然将营盘里的大纛旗都摧毁了!
大旗一倒,就算是颜良的亲信部曲,他也无力回天。更不要说,此刻周围还尽是根本不听他号令的黑山贼众。
所幸,出于将领的直觉,颜良看出了这支部队的诡异。他希望通过自己的大吼,挽回一点点局面。当然,这样的效果微乎其微,他唯一能做的,就是斩下那个敌将的首级,才有一丝扭转乾坤的可能。
此刻,武者的骄傲,让颜良暴怒了。他纵马上前,手中大刀灌注了自己盛怒下一击,犹如龙吟虎啸一般朝着张辽身上劈去。他相信,这一刀已然挥出了自己的全力,即便那敌将可以接得下,也必然会在自己随后狂猛的攻势下溃不成军。
张辽的面色凝重起来,他虽不知此人便是河北颜良。但通过那一刀中肃杀的气势,他便知道这绝不是左髭丈八那等蛮汉能够使出来的。但常年跟随在天下第一将身后,张辽更知道越是惊惧敌人的杀机,就越会被杀死这一铁律。
于是,下一瞬,他也虎吼起来,终于不必隐瞒身份,大喝道:“我乃汉室张辽张文远是也!”
长矛刺出,隐有风雷之声,再无之前的刁钻狠辣,而是堂堂正正的一击。
大刀去势不停,似乎将空气都逼开。凶猛的杀机愈加充盈,到了渴望饮血的一瞬。
听到张辽这不甚熟悉的名字,再看到此人竟不自量力要与自己硬捍,颜良在心中狞笑:他知道,自己这一刀必然会见血,没有人,可以在自己面前如此狂傲!
然而,当刀矛终于相交的时候,颜良的眉头不由跳动了一下,他忽然感觉自己手腕传来的力量极为古怪。那不是长矛拼尽全力的脆弱,而是带着一股绵延的力道,让自己感觉十分难受。紧接着,他便看到那看似正常的一刺,竟然变了轨迹。长矛的矛身似乎跳跃弯曲了一下,荡开自己的大刀。
随后,张辽的身体似乎与长矛融为了一体,犹如一条直线舒展开来。使得攻击距离凭空增加将近两尺,速度也陡然快了几分。颜良心中大怒,急忙收力回旋,两骑之间顿时劲风狂涌,刀锋破空而去,发出尖哨似的锐响。
“叮”地一声,刀矛再度相交,声音却微弱得可怜。颜良最终挡住了这致命的一击,可他的刀势也被张辽如此巧妙的一击化解,刀势尽泄。这种感觉就如泥牛入海,空空荡荡不着一物,令他难受至极,身子也不由凝滞了一丝,气血顿时翻涌不已。
“阁下果然武艺超群,只可惜今日不是你我倾力一战之机,后会有期了!”两骑终于相错而过,张辽那豪爽的大笑传出。登时令颜良面色涨红,更加气怒不已,差点一口血喷出来。
“想跑,没那么容易!”颜良大吼一声,他虽然先机被张辽破掉,也敬佩这无名之将的武艺。但同时他也知道,自己还是能够击败这员敌将的。只要自己追击上去,仍旧还有一战的可能。
然而,颜良最终还是失算了,张辽奔突而过之后,他身后的并州狼骑也迅猛冲杀过来。颜良起初不屑一笑,打算破开这些杂鱼的攻击便去追赶张辽。可不料,这些并州狼骑的攻击极为诡异,每人都斜斜刺出一矛,也不管结果如何,一击即遁。
这种攻势看似简单,但事实上,颜良却一下要面对不同敌人、不同角度的同时一击。就相当于应付一位绝世高手刺出的枪花,令他不得不全力以赴。可一千名并州狼骑交错而过,他们的攻势就如潮水一般连绵不绝。一时间,颜良就犹如海岸边的一堆沙土,随时可能会被惊涛骇浪淹没。
“不!”颜良奋力怒吼着,他从来没有想到过,自己会死在这些无名小卒手下。大刀陡然一扫,只攻不守,看样子竟要与并州狼骑阵同归于尽。
要么,他破开这连绵不绝的攻势,死里逃生;要么,就成为一具尸首,死前连名字都没有留下。
‘汉军,怎么如此怪异,不仅猛将骁将层出不穷,就连这战阵也让人意料不及?’大刀挥去之时,颜良的脑中,陡然冒出的,就只是这样的疑问。